大明第一相半半道人

第122章 二泉

治安堂。.看,书,屋· ~无!错!内^容′

这是贾谊的居所改建,里头素静之极。

不见任何装饰,迎面只有一幅大字中堂,墨迹淋漓,字字逾尺,如同摩崖一般,铺满整面墙壁。

“善不可谓小而无益,不善不可谓小而无伤。非以小善为一足以利天下,小不善为一足以乱国家也。”

这是贾谊的名句,后来被刘玄德搬运过去,成为金句。

今日的治安堂,有岳麓书院的士子在此结社,十多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俊彦,在此雅集。

众人或站或坐,或散或聚,有围棋者,有论诗者,有把玩古董者,有调赏弦琴者,大声说笑,虽然不比兰亭金谷,却也大有乌衣子弟风流之概。

江盈科涉足其间,大是满足,尤其是李步蟾之事在此发酵,更是让他心怀大畅。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

有两人站在窗前读书,一人放下手中《孟子》,曼声长叹,“那李氏子,说大人则高之附之,非吾道中人也!”

与他一起的士子浅笑道,“哈哈,守信兄,攀附之徒,如过江之鲫,不足为怪,正如班固所言,“攀龙附凤,并乘天衢”,然之后攀附者何在哉,尽为王莽刀下之鬼也!”

不远处有两人正在围棋,一人两指之间夹着一粒黑子,左右为难。·我!的!书¨城^ ^无¨错.内\容-

他指尖的黑子甚是奇异,并非乌黑,而是莹莹的墨绿色,颜色深邃犹如鹰隼之目。

见他举棋不定,坐在他对面的谢树有些不耐,便起身走到窗前,“国贤兄,你这话对那李氏子,可能深了,他那年纪,四书都不见得通了,知道有《汉书》否?”

“啪!”那粒黑子终于敲下,这人大声道,“木斋兄,《汉书》他没读过,李太白总是读过的,读者“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岂不愧煞?”

卢璥与夏文升面前展开一幅长卷,是蒙元大家赵松雪所书的《秋声赋》,笔法如吴带当风,极尽婉约之态。

夏文升双手连卷,将长卷收了起来,朗声道,“听江老弟说,那李氏子年幼失祜,也是难怪,不得闻“大人之学为道,小人之学为利”之家训,不得闻严子陵陶渊明之逸事,也就难怪了!”

卢璥听他们谈得兴起,哈哈笑道,“诸位,咱们今日之社,不如就叫“螟蛉社”,如何?”

“……”

“啪啪啪!”

门口传来一阵掌声。\s.h′u?q·u?n′d_n¢s..^c,o·m-

众人循声一看,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脸上带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小弟李步蟾,刚到长沙,正欲拜会府城俊彦,不想能在此偶遇诸位,不亦乐乎?”

“有意思!”卢璥嘿嘿一笑,偏过头问江盈科,“就是这位?”

江盈科点点头,神情镇定,脸色却不免有些发白。

只见李步蟾对窗前读书的两位拱拱手,“如这位兄台所说,小弟读书不多,但《论语》还是读过的,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小弟请教,按朱子之意,此句何解?

那人神色一滞,嘴巴动了两下,却终究闭上了嘴。

朱熹对这句话的解释,为“党者,偏私之谓。背后议人,乃小人之党比也。”

这么一说,这治安堂的十多位,就是小人之党了,他能怎么说?

见那人有些词穷,李步蟾转身对夏文升请教道,“如这位仁兄所说,小弟命运多舛,年幼失祜,然则,小弟虽然少了家教,但《礼》还是读过的,小弟请教,“不窥密,不旁狎,不道旧故,不戏色”,此言何解?“公庭不言妇女,在席不言犬马”,此言又是何解?”

被李步蟾连续两问,笑里藏刀,怼得夏文升满脸通红。

他出身湘阴夏氏,他家祖上声名赫赫,乃是夏原吉。

夏原吉历经五朝,任永乐、洪熙、宣德三朝户部尚书,位至少保,显赫一时。

李步蟾诘问的这两句话,郑玄都有过解释,前一句的解释,是犯此四样,就是失了君子之容止,后一句的解释,则是这两者就已经很过分了,不是君子所为,背后议人短长就更为恶劣。

儒家以礼立身,所谓“克己复礼”,哪家的家训能大得过礼去?

若是那不守礼的家训,又能是什么名门了?

就因为此,很多家训都严禁嚼舌根,《颜氏家训》就说,“凡与人言,常存敬畏,不可轻议长短”

背后乱嚼舌根之人,哪里有资格说别人没有家教?

夏文升一直以家门自矜,夏家宗法对"背后议人"者的处罚非常严厉,需要“罚跪祠堂三日”,他又哪里还敢言语?

李步蟾看了看夏文升,见他已经缄口,转头对围棋的两人拱手道,“这位仁兄棋道精深,果然是神机妙算,我倒是读过李太白的诗文,不但读过“安得摧眉折腰事权贵”,还读过“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不知此句何解?”

那人面目僵硬,右手一伸,“啪”地将一把黑子放进花梨棋罐。

李白本就是一个官迷,腰杆子不见得多硬,他拿李白当做标杆,就别怪人家歪楼。

见这人无言以对,李步蟾接着道,“小弟还读过白乐天的诗,他说“赠君一法决狐疑,背后说人先自思”,小弟借花献佛,也将此法赠予仁兄,以后在背后说人之前,先自三省三思,可好?”

这人脸色一怒,张嘴欲言,却见李步蟾又不理他了,掉过头去大声道,“《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小弟诗书读得不多,但粗通大明律令,实在是为诸位仁兄担心。

按唐律,造谤书谤言为“十恶”之罪,罪在不义,背后诽谤者可流放二千里!

我大明没有李唐严峻,但议人阴私者,亦要戴枷示众!

更有甚者,谣言污蔑官长更是必须重罚,按大明律,”凡骂制使及本管长官者……”

他的目光向江盈科一转,厉声喝道,“凡骂制使及本管长官者,杖一百!"

江盈科犹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浑身透凉,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个律条,如他这般,在人前诋毁知县,妥妥的一百大板啊!

李步蟾最后转身,对着卢璥笑道,“照小弟看来,此间今日之雅集,叫螟蛉社似乎不妥,不如叫鸱鸮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