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徐达，解释解释这靖朔剑吧
大明朝，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要会打仗，有力气，就能当上军官的时代了。-r`u`w_e¨n^x~s!.`c_o,m·
在元朝末期，就算一个大字不认识，但只要跟对了人，比如跟随朱元璋；能打仗敢打仗；比如王弼；最终活了下来，比如大明朝的诸多功臣，那么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高高在上的开国元勋、淮西勋贵。
可现在不同，这武举中的策论，可不仅仅要求你会识字，还要求你拥有一定的能力见解，比如兵法、战术等等。
也就是。
你必须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提起兵法头头是道，说起策论侃侃而言；又有不俗的武力、体力，这才能脱颖而出。
这次武举，所考的就是武经七书。
也是叶煊认为，对于当今这个时代最为合适的，这《武经七书》可是在华夏军事体系的诸多书籍中，有着其他书籍无法比拟的地位。
一句话就可以形容。
其是中原王朝古代官方钦定的七部最权威的军事理论著作。
而自北宋神宗元丰三年，此由国子监校订刊行后，武经七书就成为历代武举考试的核心教材，历史上未来明朝举行武举殿试策论中，考的就是武经七书，考生必须精通其中理论方能作答。
武经七书，分别为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春秋时期孙武所撰，讲‘兵者诡道’、‘上兵伐谋’；《吴子兵法》，战国时期吴起所撰，讲‘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六韬》，此书具体是谁所撰写，倒是不甚清楚，但战国流传者为姜尚所传，这本书讲的是政治权谋与军事战略结合；《司马法》，战国时期司马穰苴所撰，讲‘以战止战’、‘军容不入国’；《三略》，秦汉时期未知名者所撰，传闻中乃是黄石公所撰，讲‘柔能制刚，弱能制强’，《尉缭子》，这个就简单了，是战国时期的尉缭所撰，讲‘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而最后一个，就不得了了。
武经七书，前六本书，都是三代至战国秦汉时期所撰，可以划分为先秦范围了。
三代，指的就是夏商周。
而最后一本书，《李卫公问对》，传闻却是唐朝时期的名将李靖所流传下来的，讲述阵法演变。
也是因为这本书，极大的影响了历史上未来的戚继光，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多处引用此书练兵思想。
叶煊思索间，此时策论环节即将开始，此次参加殿试的总共一百五十七人，不过很多在方才的考核过程中，已经被彻底淘汰了，最终剩下的不足六十人。
堪称大浪淘沙。
朱元璋高坐龙位之上，文武百官屹立两侧，锦衣卫手持弯刀在周围镇守，此时这剩余的五十八名考生，已经来到远处等候，很快第一个考生就来了。
其实叶煊制定这武举制度的时候，原本是想着殿试这个环节，是让所有人一起做‘卷子’的，就类似于武举这样，可却被朱元璋给否决了。
朱元璋表示，他准备一个个问这些学生。
叶煊心中感到疑惑，当时就直接询问朱元璋为何要这样做。
朱元璋给出的理由，让叶煊没法反驳，当即就同意了。
“做卷子意义并不大，文举能出现舞弊情况，武举自然也能，不如咱亲自当场出题。”
“论军事、战术、兵法、韬略，咱当个出题人，不过分吧？”
“咱身为天子，也要表现出对此次科举的看重。”
朱元璋这话确实说动了叶煊，要知道老朱可就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家啊。
元朝末期，群雄割据，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这种割据一方的，都称之为军阀。
而军阀头目，若是没有相应的军事能力，那真的说不过去。
汉高祖刘邦，其军事能力同时代仅次于韩信、项羽。
光武帝刘秀，其确实依靠士族光复大汉，但个人领兵能力也绝对是不弱的。
东汉末期的那一位位军阀，曹操、袁绍、袁术、刘备等等，他们可不是演绎中那只靠手底下谋士出谋划策，自己啥也不懂的主公，一个个经历各种大战，军事能力自然不用多说。
而朱元璋呢？其先后击败各路枭雄，击溃北元，徐达、常玉春等名将都是朱元璋的小弟，朱元璋的军事能力若是他说第一，谁敢说第二？
当然，现在朱元璋估计是当不了第一了，因为自从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就不涉及军事领域的事情了，那么在这方
面是无法继续得到锻炼的，这被其他人譬如徐达等人追赶上，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
朱元璋来当出题者，是绝对有资格的。
太有资格了。
“学生蓝春，叩见陛下！”
第一名考生，声音洪亮，身材魁梧，面带英气，走到朱元璋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头磕在地上砰砰响。
文武百官，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蓝玉。
蓝春，就是蓝玉的长子啊。
未来可以承袭蓝玉爵位的。
这是准备提前让蓝春参加武举，得到一定的历练？
不错，不错。
蓝玉显得很沉默，不过脸上却难掩笑容，蓝玉有一个少数普通人会有的毛病，那就是情绪稍微有些激动面色就会发红，这个时候他的脸就红彤彤的。
小子，可得给你老爹争光啊。
第一个来接受陛下拷问的。
“起来吧。”
朱元璋淡声道，随即瞥了一眼远处的蓝玉，然后收回眼神，面色很是平静，蓝玉的儿子？看看是否继承了蓝玉的军事能力。
他随即看向蓝春，心中立刻就涌现出一个问题，他道：
“《孙子》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尉缭子》又言：‘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枹而鼓忘其身。’；若尔身为大将，统兵十万深入漠北追剿残元，忽接咱八百里加急敕令，命尔即刻回师，不得有误；然尔观敌情，残敌溃散在即，只需三日便可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若回师，则前功尽弃，遗患无穷，尔当如何自处？尔之抉择，何以合于《武经》精义？”
朱元璋问出此题后，原本信心十足的蓝春，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叶煊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蛐蛐朱元璋，这老朱真不当个人啊。
怎么能问出来这么刁钻的问题？
不过想想，这也是正常的，自己制定的武举制度是没有问题的，但在这最终的殿试环节中，是天子朱元璋亲自考问学生，那么就需要站在朱元璋的立场，来看他会提出何等问题了。_晓￠税,C^m*s? !埂\新?醉/全+
朱元璋考虑的，必然是忠诚与君权至上，这是朱元璋最核心的关注之点，任何军事能力都必须建立在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基础上。
其次才是实战性与务实性，朱元璋厌恶空谈理论，强调解决实际问题、因地制宜、因敌制胜。
最后才是纪律与法令，比如强调军纪严明、赏罚分明、法令统一的重要性。
剩下的也就是如何识别、任用、控制将领和士兵，以及如何巩固边疆、防御北元残余势力，如何管理军队与地方的关系，保障后勤供给了。
而朱元璋这个问题，其实是很刁钻的，特别是对于蓝春这种新兵蛋子，堪称是致命的，这就是朱元璋老狐狸的地方。
此题直击核心矛盾，归根结底就是在考察将领在‘战机’与‘君命’间的权衡，朱元璋期待的答案必然是‘绝对服从君命’，但蓝春身为考生，他必须需要引用经典论证服从的正当性，
比如《吴子》的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强调国家意志统一。
再比如《尉缭子》的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强调将领的服从性。
那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
听从皇帝的命令，那就意味着放弃战机，影响战局，本来大胜，就会大败。
若不听从皇帝的命令，那对于朱元璋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题的核心，就在于忠诚与权变。
二选一。
选哪个，都有问题。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中，蓝玉的心砰砰的跳，这个问题纵然是他都能看出来到底该选择哪个。
他这个长子，性格脾气和他一模一样，估计够呛能选对啊！
而备受所有人注目的蓝春，此时眉头紧紧皱起，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答案，露出笑容来道：
“陛下，学生已经想好了选择。”
“《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此乃千古不易之兵家至理，若学生为将，那势必观漠北敌情，如掌上观纹，届时残元溃兵若已成惊弓之鸟，阵型散乱，辎重尽弃，此正乃天赐良机！若遵旨回师，无异于纵虎归山，遗祸无穷，他日卷土重来，不知又需耗
费朝廷多少钱粮、将士多少性命。”
“学生斗胆直言，陛下深居九重，纵有八百里加急，所得军情亦非瞬息万变之战场实况！学生若身为三军统帅，亲临战阵，洞察秋毫。此刻战机稍纵即逝，岂能因一道未必尽悉实情的敕令而坐失良机？”
“学生以为，‘不受’君命，正是为了陛下社稷之‘大忠’！待学生三日之内扫平残敌，献俘阙下，陛下自会明察末将一片赤胆忠心与决断之明，届时功过相较，功必远大于过，《吴子》亦言，‘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为将者当以克敌制胜为第一要务，拘泥于文书敕令，岂非迂腐？此役若胜，必扬我大明国威，震慑四方宵小，此乃陛下洪福，亦是末将职责所在。”
蓝春说完这番话，面容上露出自信之色，信心满满。
朱元璋脸色则渐渐难看起来。
叶煊在旁静静的观察着这些，虽然说此次武举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那沈狰的‘图穷匕见’，但五十多个学生的，恐怕没有这么快轮到沈狰，而他不妨仔细观察一下，这武举殿试过程中是否会出现不足的地方，以后好改进。
而蓝春这番回答，在叶煊眼中看来是很不合格的。
朱元璋估计要被气到了。
蓝春这就是在公然强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引为最高准则，这是朱元璋最痛恨的，也是朱元璋最忌讳的。
朱元璋这个人，毕生都在加强中央集权和皇权，最怕将领拥兵自重、不听号令。
而蓝春身为考生直接把这条放在首位，等于挑战皇帝权威。
再结合他老爹蓝玉的性格，朱元璋能不生气？
他现在脸色阴沉都是好的，没有直接破口大骂、阴阳怪气蓝春，都已经是因为这场合限制了朱元璋的发挥！
同时，更加重要的是蓝春质疑朱元璋身为皇帝，其获取情报的能力和决策的准确性。
比如这两句话：“陛下深居九重…所得军情亦非战场实况”、“未必尽悉实情”。
这不就是在质疑皇帝的判断力和信息来源吗？
甚至暗示皇帝不懂军事、瞎指挥。
朱元璋是个很自负的人，也是个自卑的人，这其实也和朱元璋的出身有关系。
一个出身普通的人，其实是很自卑的。
可若是他完成了以他出身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做出了不菲的成绩，这势必会让他产生自负。
“那么多普通人，就我做到了。”
“这千古以来，有几个能像我这般的？”
所以，朱元璋是既自卑又自负的，而蓝春的这番话，就彻底的触碰了朱元璋多疑且极度自负的神经。
蓝春将违抗君命美化为大忠，试图用用‘结果正义’，也就是打胜仗的方式来合理化‘过程不忠’，比如违抗命令，而这在朱元璋看来，不就是极其危险的逻辑吗？
这就相当于是开了将领可以自行其是、事后辩解的先例。
朱元璋要求的是无条件、无借口的忠诚。
叶煊心中这思索的时候，朱元璋忽然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好一个‘大忠’，好一个‘功大于过’。”
“在你眼中，是咱的圣旨大，还是你‘战机’大？”
朱元璋淡淡的道。
蓝春立刻面色发白，身躯颤栗不止。
难道他回答的不对吗？
战机明显更重要啊，而他这不更是一种为国着想的体现吗？
陛下，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远处，蓝玉感觉天都要塌了，他特么的都说他蓝玉性情莽撞，可就算如此他也知道这该如何回答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愚子，当真不知道陛下喜欢的是什么。
叶煊见到朱元璋这般态度，眉头不禁皱起。
这...
他虽然猜到朱元璋会有反应，但没有想到朱元璋的反应这么大。?嗖`飕+小·税￠旺. \无,错_内￠容,
其实，朱元璋这种回应是不对的。
可并非是朱元璋能打下来天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他就是圣人了，没有任何缺陷，相反朱元璋身上的缺点很多，就比如现在这件事情。
朱元璋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预设矛盾，制造困境。
问题中设置两难情境。
也就是君命和战机的抉择。
选择哪个，都合情合理啊。
他不禁想问了，若是说对君王
的忠诚如此之重要，当初你朱重八为何要造反呢？虽然说元朝统治者确实是异族，但朱元璋既然承认了元朝的法统，那就代表着他其实昔日也是元朝的子民，可朱元璋确实谋反了，这不比蓝春这番回答更过分。
当然了，他也不是故意找茬，而是真的觉得，朱元璋这种态度，确实不对。
打个比方。
同样的问题。
若是朱标问出来。
那蓝春这般回答，或许就没事了。
若是朱雄英问出来。
可能蓝春这么回答，也没有问题。
在或者，如果永乐大帝朱棣提出这样的问题呢？蓝春这么回答，估计也没事，可唯独朱元璋这么回答就出现了问题。
朱元璋这么做，就是想彻底的在臣子们心中烙印一个‘绝对忠君’的思想，视百官为奴仆，尽皆为他老朱家服务，这历史上未来的大明朝，这老朱家的人暗中可被百官们收拾的够呛！
学生要成功回答出来合格的问题，不但要熟稔经典，灵活运用，对《武经七书》的关键论述要烂熟于心，并能准确引用到具体问题上，还要保持着忠诚第一，君权至上的理念，任何策略、决断，最终都要归结到‘忠于陛下’、‘奉行圣意’、‘维护社稷稳定’上来，而这还远远不够，同时还要务实具体，忌空谈，回答问题要给出可操作的方案，有步骤，有方法。
再加上朱元璋的个人原因，回答又必须强调纪律与法令，朱元璋最重视这个，回答中必须体现。
这也太难了。
心中思索间，叶煊很想站出来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无法站出来的，虽然他是武举的制定者，可实际上现在到了殿试环节，基本上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能凭借什么理由站出来？
但，论本心的话，他还是认为朱元璋这种考问学生的方式，是不对的。
可若是他站出来的话，是否会认为和蓝玉是同党？
叶煊心中不禁叹气，有的时候他确实无法做到最好，也因为种种原因，想做的事情也无法做到，说到底他还是个谨慎的人啊，只想着活命。
叶煊最终没有在这种场合，提出来这个问题，毕竟这仅仅是第一次武举，第一次殿试，出现一些问题来并不奇怪，总不可能真的如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再者，之前他可是和朱元璋商议过一件事情的。
就是相应的，给与太子朱标一定的权力。
朱元璋很有可能最终会选择给予太子朱标一些权力，那么说不定下一次三年后的武举，殿试朱元璋也会交给朱标呢？提前培养这个接班人。
思索间，叶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待着那沈狰露出獠牙吧。
而这边，蓝春自然而然没有通过这场殿试了，不过他父亲是蓝玉，对他影响倒不是很大，他还是有着另外一条晋升渠道的，可这番回答没有让朱元璋满意，或许仕途之路很有可能断绝。
叶煊倒是觉得，这或许对于蓝玉和蓝春是件好事，蓝玉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他的儿子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来蓝春也做了不少恶事，而历史上蓝春当了官后，那做的恶事更多。
现在因为朱元璋的不喜，可能晚些踏入仕途中，或许真的是好事。
对了。
想到这里，叶煊不禁觉得，蓝玉的义子们的问题也该解决解决了，蓝玉的义子群体同样是大明朝的毒瘤，不可不解决，找个时间和太子朱标聊聊。
蓝春未能通过考核，很快下一名考生走了过来。
朱元璋打量着这名考生，淡声道：“《六韬》论将，有‘五材’‘十过’。咱方才观你弓马娴熟，韬略亦通，然为将者，统御万军，非匹夫之勇。”
“今有一裨将，作战骁勇，屡立战功，然桀骜不驯，常违军纪，私取战利，士卒惧其勇而不敢言，若你为主将，当何以处之？是效《司马法》‘赏不逾时，罚不迁列’立斩以肃军纪？抑或念其有功，效《三略》‘柔能制刚，弱能制强’之法怀柔感化？详述你之方略及所据之理。”
闻言。
跪在地上的考生思索良久，道：
“陛下！《三略》有云‘柔能制刚’，此真至理名言！学生认为，既然此裨将，作战骁勇，屡立战功，此乃国士之勇；士卒惧之？定是庸兵妒其英武；私取战利？想是赏赐不公迫其自取。”
“若委学生统领，当效郭子仪待仆固怀恩之策，赐美酒金帛结其心；拔
擢为先锋统制，使其感念天恩；至若违纪小事....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昔汉高祖容季布之盗，唐太宗赦尉迟恭之暴，方得猛士定鼎天下！”
“若依《司马法》立斩？寒了将士心，谁为陛下效死？今当效陛下洪都血战时，纳张定边降卒之智，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待平定漠北，学生自当慢慢规劝...”
朱元璋沉默。
文武百官沉默。
太子朱标和皇太孙朱雄英也来了，他们两个也显得很沉默。
叶煊更是尽可能的，身子朝着百官人群中缩了缩。
省得一会朱元璋的吐沫星子，溅射到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回答啊。
这名考生的回答，基本上就是在曲解《三略》为纵容辩护，同时质疑军法执行体系赏赐不公，用前朝昏君事例类比朱元璋，就这一点就足以触朱元璋的逆鳞！还大言不惭的暗示皇帝朱元璋不识人才。
也就是那番话中的千军易得之论。
还敢妄议朱元璋之前打天下的旧事，这考生言语中提到了张定边，此人是陈友谅部将，提及等同揭黑历史。
还有，此人认为合该慢慢规劝，这恰恰证明了此人的治军无能。
废了。
叶煊觉得，此人以后是根本不可能当上军官的，他的仕途路断了。
“滚，给咱滚！！”
朱元璋顿时冷喝了一声，他甚至连骂这名学生都懒得骂了，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大明朝若是真的落魄到使用这种劣质的军官，那大明朝还不如亡了！
“下一个。”
直接将那考生给赶走，朱元璋立刻言道，很快下一名考生就进来了。
而朱元璋这次并没有提出来新的问题，他选择继续重复刚才的那个问题。
这名学生略微思索，便很快的回应道：
“陛下，学生认为，《六韬》五材曰‘勇、智、仁、信、忠’，十过首戒‘轻寡’，此裨将勇则勇矣，然违军纪、夺战利、慑士卒，其过有三：”
“一坏法度，私取战利违《尉缭子》‘刑上究，赏下流’之训；”
“二失军心，士卒惧其勇不敢言，此乃《吴子》所斥‘一人投命，足惧千夫’之暴将；”
“三悖忠诚，桀骜不驯即轻慢君权，五材之‘忠’已失！”
“学生若为主将，当效《司马法》‘赏不逾时，罚不迁列’，立威于阵前，即刻夺其战利分赏士卒，当众杖责三十，宣其罪状；明正典刑：若再犯，依《大明律·兵律》‘擅取民财’条斩首示众，同时以儆效尤，传首各营时宣谕，陛下赐学生虎符，非为纵悍卒，乃为诛不臣！”
“《三略》柔刚之术，非施于此獠！昔诸葛武侯斩马谡、岳武穆诛傅庆，皆因私恩乱国法者必成大患！今北元未灭，若容此蠹虫蚀我长城，他日必生祸端！臣宁担苛酷之名，绝不敢以妇人之仁毁陛下万里边墙！”
当这名学生说完后，朱元璋脸上顿时露出来笑容。
“好，好，好，说得好！”
“下去吧。”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没有掩饰，这名考生的回答，确实让他满意。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们也能看出来，如何回答才能让陛下满意了。
比如这个学生的回答。
回答中，紧扣《六韬》理论分析将领缺陷，然后引用多部兵法典籍佐证决策，又强调军纪与君权神圣不可侵犯，说白了就是彻底捍卫天子的威严。
总的而言。
忠诚是第一要素。
能力，排在第二。
他们认为，其实这种方式并非是最好的，不过站在陛下那边，身为皇帝确实更需要忠诚的人啊。
随之，又来了一位考生。
时间缓缓流逝，一位位考生来到朱元璋面前，跪地叩首，而朱元璋再度表现出了他惊人的充沛精力，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甚至整个人的大脑都呈现出一种活跃的状态，每名考生来到这里，朱元璋总能提出来不同的问题，除了方才朱元璋让滚的那个学生外，在这之后就没有重复的问题了。
大约到了中午。
叶煊在旁边看的都有些困了，但顷刻间就精神了起来。
“学生沈狰，叩见陛下。”
沈狰。
终于轮到这家伙了。
叶煊立刻精神起来，静静的关注着这一切，看看沈狰究竟会不会
怀中掏剑，要知道为何不提前揭发这起案件，定那些大臣的罪名？
就是为了，一网打尽。
粉碎诸多势力网络中的一环。
沈狰倒是人和名字不太相同，这家伙身段修长，皮肤白净，像是个书生般。
朱元璋这边，听到沈狰这两个字，依旧面无表情，似乎面前的这名考生和其他考生没有任何区别一样，他随即道：
“《尉缭子》曰：‘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咱立卫所，令军士屯田自养，然有军士恃强凌弱，侵夺民田，或役使民夫过甚，致民怨沸腾；你若为一方守将，当何以平衡军需与民力，使军民相安，共御外侮？“
“你之行，当依《武经》何法？”
由于沈狰的特殊，叶煊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这一切，他好奇沈狰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又如何回答，是何时露出来那把靖朔剑？
这题还是很有意思的。
此题考察治理能力和对朱元璋卫所制核心理念的理解。
答案必须强调法令的绝对性，也就是《尉缭子》中的‘凡兵，制必先定”，又包括其中的严惩不法军士，因为朱元璋严刑峻法，自然要依此来论。
最好在引用《司马法》中‘仁见亲，义见说’，证明要爱护百姓，最终目标是实现《三略》中的‘治国安家，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的军民一体、巩固边防。
这是叶煊看了朱元璋考问这么多考生，总结下来的最完美回答。
同样。
不管是哪名考生。
有多高的能力。
遇到朱元璋提出的问题，都是需要思考一下的，没有人反应力这么强，只见沈狰想了想，就道：
“陛下，《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今军士夺民田、役民夫，实乃卫所制之痼疾！学生有三谏。”
“一曰废屯田，复均输，效赵宋旧制，发漕粮专供军需，使兵归营、民归田！《尉缭子》‘文种武植’之论，本意正是兵不执耒，士不操镰啊！”
朱元璋脸色微顿，不经意间，指节发白。
这是用力捏的。
“二曰立民权，制骄兵，许百姓持《大诰》击登闻鼓告发军士，凡侵田一亩者，罚军饷三月偿民！昔汉文帝罢戍卒耕灞陵，遂成文景之治.；三曰施仁政，收兵心，请陛下裁撤军屯御史，改设‘劝农使’，择耆老教军士种荻、织席之术！待其知民生疾苦，自会怜惜黎庶！若依《司马法》‘战止战，杀止杀’，岂非逼民反乎？”
这个回答，太要命了。
屯田，复均输，这就是在指责朱元璋最骄傲的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制度，更推崇宋朝亡国旧制。
同时这沈狰话语中，更是引《孟子》民贵论压帝王权威，用’文景之治‘暗讽洪武严苛。
其中有着诛心之言。
“兵不执耒，士不操镰。”。
文武百官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他们能听出来，这个名字叫做沈狰的考生，是在曲解《尉缭子》为反屯田而张目啊。
可能是因为朱元璋知晓这沈狰疑似携带了靖朔剑吧，朱元璋并没有直接让他滚，而是冷笑道：
“你言宋均输之善？可知绍兴十年，临安漕粮腐臭而岳家军断炊？汉文帝罢戍卒，七国之乱时，三十万叛军吃的正是诸侯私田粮！”
“教咱虎贲织席，你当九边是秦淮河绣坊吗？！”
文武百官瑟瑟发抖，那沈狰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最终，朱元璋道：“滚吧。”
很明显，这就是没有通过了。
此时此刻，叶煊眼神死死的盯着沈狰。
和他所预想的一样。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只见那沈狰缓缓起身。
忽然。
咣当一声！
一把明晃晃的剑，就这么跌落到地上！
刹那间。
整个殿试现场寂静，那镇守在两旁的锦衣卫纷纷神色大变，一个个立刻从腰间拔出弯刀，脚步飞快犹如疾风般，冲到中心，很快就将这沈狰当场禁锢。
百官们一个个发冷，脸色苍白。
剑。
这沈狰怀中竟然掉落下来了剑！
这是怎么回事？
叶煊这边，虽然知晓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但依旧心绪微动。
同时他也看出来
了，沈狰能被文官大族选中的原因。
靖朔剑，并不是很长，但也不短。
若是矮小之人，还真的无法携带。
什么三寸丁枯树皮，带这东西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
而唯独沈狰这种身材修长的大高个子，才能完美的携带并且隐藏，甚至方才跪下的时候，都没有显露出来。
锦衣卫那边虽然很多事情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可有一点还没有调查清楚，那就是沈狰为何愿意成为文官大族的棋子？这可是必死的啊，更是会连累他的所有家人。
恨世？
怨恨沈家？
这个，看来只能以后慢慢查了。
朱元璋这个时候，脸色依旧很平静，并非是因为他提前知晓了这一切，就显得平静，而是他本身就是打天下的君王，什么没有见到过？刺杀之事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流行了，这千古以来不知道每次大乱之际都会出现，甚至他遇到的刺杀都数不胜数了。
真正的刺杀，他都不怕。
更何况是这假的了？
文武百官就没有朱元璋这么淡定了，一个个感到惶恐，意识到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携带利剑进入到这种场合，这可是大罪！
按照洪武朝的《大明律·兵律》规定：“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
剑虽未明列其中，但作为‘应禁军器’，与刀、枪同属管制武器，也适用该这一条。
若剑为‘私造’，也就是并非是朝廷铸造的，那么刑罚升级：“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最高可判杖一百、流三千里。
可若是朝廷制造的，那麻烦就更大了，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此人到底是为何带来的剑，暂且不知，但哪怕按照最轻的，也该制定为‘大不敬’或‘惊驾’罪，这是皇帝亲临的殿试场合，携带这类兵器，可以说已构成对皇帝的直接威胁，凡近御之处持寸铁者，以刺客论啊！
按《刑律》“谋反大逆”罪，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依《礼律》“失仪”罪，杖一百后发配充军。
希望，这人并非是被人指示的，而三仅仅是个普通的歹徒罢了。
这个时候，锦衣卫已经把人控制住了，随即太子朱标亲自走了下去，把这剑接过，回到朱元璋身旁。
朱元璋拿过这剑，‘细细’打量了一下，忽然道：
“咱怎么，觉得这剑有些眼熟？”
眼熟？
文武百官见状立刻纷纷将目光投向这剑，其中魏国公徐达整个人的脸色哗的一下就变了，这剑哪里是眼熟那么简单，这不是靖朔剑吗？
没有假，就是靖朔剑！
那日灯会，女婿叶煊帮他夺下那三把御剑，其中之一就是靖朔剑，他对于此剑可是很看重的，回去后每日都认真擦拭一番，因为这剑象征着此次攻打北元的凯旋和胜利。
徐达对于靖朔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熟悉的很。
但。
这剑悬挂在他的府邸中。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很快，徐达就清楚了，这很有可能是大族们所做的局！
“这剑，看起来确实眼熟啊，怎么像是靖朔剑？”
“对，就是靖朔剑，这不是那日中秋灯会，叶侍郎所获得的三把御剑之一吗？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定然是此恶徒，深夜潜入到魏国公徐达府邸中，盗走了此剑，想要谋害陛下！此贼当真是可恶啊。”
正常来说。
这种场合，发生了这般大事。
哪里会有人喜欢找存在感，在这里说着各种话，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就当个看客就罢了，可这个时候有不少文官，小声议论起来。
本来这里就静的可怕，他们议论的声音，谁听不清楚？
这个时候。
朱元璋也不再犹豫，手持着这剑，又看了看，道：
“确实是靖朔剑。”
“咱记得，这靖朔剑应该在魏国公府内吧，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罢，朱元璋将目光投向到大臣群中的徐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