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鸽影沉渊
阁楼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阴墨瑶盯着信鸽竹筒烧焦的边缘,那不规则的碳化痕迹,分明是被某种烈火烧灼而成。绸缎庄那场大火,掌柜拼死送出最后一只信鸽,如今想来,绝非偶然。她轻轻摩挲着残纸上的血指纹,仿佛能触摸到掌柜临终前的绝望与决绝。记忆不由自主地闪回到三天前,那个浑身浴血的老掌柜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沾血的布角塞进信鸽竹筒:"告诉...墨家...珍宝阁..."话音未落,便被火海吞噬。当时以为是意外的火灾,此刻看来,分明是有人要彻底抹去所有线索。她注意到信鸽腿上绑着的铜环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七"字——那是小七负责联络的暗号,说明绸缎庄掌柜在遇害前,曾与小七有过接触。
"阴左使,所有眼线昨夜同时失联。"浑身湿透的暗卫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的锁子甲缝隙不断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暗卫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恐惧。他呈上浸透泥浆的密报,油纸里裹着半截玄铁箭头,"宁王与郑郡王的马车在暴雨中三进珍宝阁,车轮碾过的痕迹里混着暗影鬼手特有的淬毒铁砂。更蹊跷的是,醉仙阁后厨近日采购了足量的曼陀罗与乌头,足够炮制三千人的迷魂散。"暗卫说着,从怀中掏出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账本残页,边缘还沾着暗红的污渍,"这是从绸缎庄废墟里找到的,记录着近三个月'特殊香料'的异常采购。京中传来密报,大理寺已成立专案组彻查坠魂膏流通案,宁王与郑郡王频繁异动,似在销毁证据。"
阴墨瑶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窗台。暗影鬼手的淬毒铁砂,她再熟悉不过。先前墨凌阁一位精锐暗卫就是死在这种铁砂之下,伤口发黑溃烂,不到半个时辰便毒发身亡。而曼陀罗与乌头的大量采购,更是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这两种药材搭配,不仅能制成迷魂散,更是提炼坠魂膏的关键原料。她的目光扫过密报上"宁王郑郡王"的名字,握着茶盏的手猛然收紧,青瓷表面应声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滚烫的茶水顺着指缝流下,却不及内心翻涌的寒意,这两位皇亲国戚,一位掌管着西北军粮调配,一位把持着江南漕运要道,此刻竟与暗影鬼手沆瀣一气。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凤城舆图,珍宝阁、醉仙阁、风月楼的位置被红笔圈成诡异的三角,那些平日里灯火辉煌的销金窟,此刻在烛火摇曳中仿佛化作三张巨口,正贪婪吞噬着满城百姓的血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瞬间,阴墨瑶想起半月前暗访风月楼的情景。老鸨脸上堆砌的脂粉下,隐约可见曼陀罗花的刺青;二楼雅间传出的嬉闹声中,曾夹杂着少女压抑的啜泣。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烟花场所,如今想来,每一声琴弦拨动、每一盏鎏金酒壶,都浸染着坠魂膏成瘾者的血泪。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青砖上晕染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宛如这座城市正在无声咯血。
突然,窗外一道惊雷炸响,闪电如银蛇般刺破雨幕。刹那间的强光中,墙角处用朱砂绘制的墨家警示图腾显露无遗,扭曲的玄鸟图案被三道斜杠贯穿,鸟喙处还滴落着未干的血珠。这是墨家暗卫遭遇致命危机时才会使用的"血引"标记,三天前奉命追查绸缎庄失火案的小七正是负责这片区域。阴墨瑶的瞳孔骤然收缩,耳边仿佛响起小七出发前的誓言:"阴左使放心,查不到真相,属下绝不......"话音戛然而止的画面,与眼前斑驳的血图腾重叠,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踉跄着扶住桌沿,指尖触到案头摆放的青铜鸽哨——那是小七加入墨凌阁时,她亲手赠与的信物。此刻鸽哨表面凝结的暗红污渍,与墙角的朱砂遥相呼应。阁楼漏雨的缝隙中,雨水正顺着图腾边缘蜿蜒而下,将原本狰狞的图案冲刷得愈发模糊,恰似那些消逝在黑暗中的墨家英魂,正随着时间渐渐被人遗忘。她突然注意到鸽哨底部刻着的小字"癸酉年造",与账本残页上绸缎庄进货记录的最早时间完全吻合,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备马。"阴墨瑶突然转身,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她将账本残页小心收好,披上黑色斗篷,腰间别上墨家特制的银针与匕首。这些银针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匕首则是由墨家巧匠用玄铁打造,削铁如泥。暗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阴左使,外面暴雨倾盆,而且......正因为是暴雨,才是最好的掩护。"阴墨瑶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而决绝,"通知所有暗卫,密切监视宁王与郑郡王的府邸,以及珍宝阁、醉仙阁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们有销毁证据的迹象,立刻传信给我。另外,派人去查一下最近三个月,宁王属地月阴砂矿场的劳工失踪记录。"
出了阁楼,雨水如注而下,瞬间打湿了阴墨瑶的斗篷。她翻身上马,朝着醉仙阁的方向疾驰而去。街道上积水很深,马蹄踏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她冷峻的面容。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在宁王与郑郡王之前,找到坠魂膏的证据,揭开这背后的惊天阴谋。路过一处巷口时,她发现墙上新贴的告示被雨水泡得模糊,隐约可见"缉拿坠魂膏商贩"的字样,旁边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珍宝阁的夜宴,活人进去,死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