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错梦红尘散人

第146章 烛影深谈(第2页)

白诗言正要反驳,却见父亲又往墨泯碗里夹了块东坡肉,急得跳起来:“爹!您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白景鸿哈哈大笑,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你们都是爹的心头宝!墨泯,别客气,多吃。言儿也是,不许挑食。”

白诗言撅着嘴:“知道啦!爹就会疼墨泯......”

花凝玉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就你会说!你们俩都得把身体养得壮壮的,以后谁也不许再让我们操心。”

烛火摇曳间,暖黄的烛光映着四人的笑脸。白诗言偷偷瞄着墨泯碗里的糖醋鱼,被花凝玉发现后,立刻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小馋猫,快吃。”清脆的笑声混着饭菜香飘出窗外,惊起廊下栖息的夜枭,扑棱着翅膀飞向缀满星子的夜空,将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残羹冷炙还未撤下,白诗言已趴在桌上打盹,脸颊压出两道红痕,发间的花被汗水洇得发蔫。花凝玉用丝帕轻轻擦去女儿唇边的糕点碎屑,转头见白景鸿望着墨泯欲言又止,便轻声道:“你俩去书房说说话吧,我带言儿去歇息。”她的目光在墨泯被晒得脱皮的脖颈上停留片刻,又补了句:“屋里备着酸梅汤,加了薄荷叶,消暑解渴。”

白景鸿会意,待花凝玉扶着白诗言离开后,才揽住墨泯肩头:“陪我喝两杯,聊聊朝堂上的事。”穿过回廊时,夜蝉在梧桐树上叫得正欢,他忽然停步,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方才见你盯着言儿的桂花糖糕出神,这是厨房特意给你留的,还裹着冰呢。”

闺房内,竹帘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花凝玉将女儿安置在湘妃竹榻上,解开她被汗浸湿的外衫时,腕间一枚温润如血的半颗玉坠突然滑出。“这玉坠哪来的?”她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声音里带着试探。

白诗言困意朦胧,嘟囔着往母亲怀里钻:“墨泯给的...”话音未落,已坠入梦乡。花凝玉望着女儿晒得发红的脸颊,眼眶突然发热。她取出檀木匣里珍藏的香膏,混着薄荷露细细抹在女儿晒伤的脖颈:“傻丫头,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敢收。”

书房内,白景鸿亲手倒了两杯冰镇酸梅汤,汤汁里漂浮的薄荷叶打着旋。"墨泯,军资粮草的事,若不是你暗中周旋......"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望着对面人,"如今西北战事平息,朝堂上党派倾轧,你对此有何见解?"

墨泯指尖反复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冰纹,茶汤在杯口荡出细微波澜:"若借漕运之便,再以江南茶商..."话音忽顿,暴雨如银箭般劈落,将满院翠竹打得簌簌作响。白景鸿起身合窗时,瞥见墨泯的目光凝在案头一本泛黄的书卷上——纸张边角蜷曲,还留着深浅不一的牙印,扉页空白处歪歪扭扭画着个仗剑小人,腰间别着的花朵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是精心描绘的模样。

"言儿小时候总嚷着要当侠女。"白景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柔软,伸手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涂鸦,"说要仗剑天涯,劫富济贫。"他顿了顿,将茶盏推到墨泯面前,"这次跟着你,倒是圆了她的江湖梦。不过......"

他抬眼望向墨泯,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你们这一路上日夜相处,我家言儿从小被惯坏了,若是有什么任性不懂事的地方,你尽管和我说。"见墨泯有些局促,他又笑着补充:"我瞧她回来时,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你可得多担待。"

墨泯握着茶盏的指节泛起青白,骨节在青瓷纹路下微微凸起:"伯父谬赞了。她..."茶雾朦胧间,眸光变得柔软,"天生菩萨心肠,前日遇见街边乞儿,连荷包都掏空了也不心疼。平日里待我更是细致,晨起温好的茶,入夜添衣的手,桩桩件件都叫人记挂。"

白景鸿听着,眼底泛起笑意,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孤男寡女的,又是风餐露宿,又是出生入死......"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可知,男女共处久了,最易生情?"见墨泯耳尖泛红,急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是我这当爹的多心。只是言儿这孩子单纯,往后......还望你多多照应。"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花凝玉端着新熬的绿豆汤进来,嗔怪道:“说会话的功夫,连茶都凉了。”她将碗盏放下,目光在墨泯单薄的衣衫上停留,“这几日热得反常,若不嫌闷,就搬到言儿隔壁院子的厢房,好歹有穿堂风。”

墨泯正要推辞,白景鸿已笑着拍板:“就这么定了。明日让账房给你添置些夏衫,总穿这身可不成。”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暗格里取出个锦盒,“这是西域进贡的冰蚕丝帕,给言儿敷脸降暑,你也拿两条去。”

更漏声里,三人的交谈渐渐混着雨声。闺房内,白诗言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腕间玉坠轻碰竹榻,发出清越声响。花凝玉望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又看向书房透出的暖光,轻轻叹了口气,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终究是让她看清了某些心意。

墨泯欠身行礼时,月白广袖带起一阵风,案上的酸梅汤应声翻倒。暗红的汁液如蜿蜒的血痕,在宣纸上晕开层层涟漪。她慌忙去扶瓷碗,指尖却在触到温热的汤汁时微微发颤,这抹艳色,倒与白诗言那日倚在窗前,唇间轻点的胭脂一个颜色。

白景鸿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茶杯在掌心转了又转,釉面的缠枝莲纹硌得指尖生疼。檐角雨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声响,直到花凝玉端着冒着寒气的绿豆汤进来,瓷勺碰撞的清脆声才刺破这一室沉寂。他如梦初醒般放下茶杯,却发现茶盏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发烫。

"让墨泯住厢房的事,你可别反悔。"花凝玉将青瓷碗轻轻搁在案上,绿豆汤表面浮着的薄荷叶打着旋,"我瞧言儿腕上的玉坠......"

白景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坠墨:"我也看见了。"窗外骤雨敲打着芭蕉叶,他望着案头晕开的酸梅汤渍,想起白日里女儿说起墨泯时眼底跳动的星火,喉间泛起苦涩,"那物件她攥在手里的模样......倒像是把命都系在了上面。这一路上..."他顿住话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终究是留了太多故事。"

"你今日在书房问的那些话,是不是太直白了些?"花凝玉指尖划过碗沿,声音带着几分嗔怪,"墨泯那孩子脸皮薄,别吓着人家。"

白景鸿望着窗外雨幕,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我只是担心言儿。她从小被我们护在羽翼下,哪里懂得人心险恶?"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封未看完的密函,"王家的事还没解决,墨泯身份又这般神秘,我怎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