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锦衣卫733(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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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第一支经过净化的折叠铳诞生了。当裴天翊将它对准天空扣动扳机时,没有刺耳的轰鸣,没有狂暴的气浪,只有一道柔和的蓝光划过天际,如同夜空中的流星。更神奇的是,铳管上的阴阳膛线泛着温润的光泽,再无半分暴戾之气。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有人质疑,有人嘲讽,但裴天翊不为所动。他带着改良后的火器奔赴前线,当倭寇的战船在柔和的蓝光中失去动力,当士兵们发现使用这些火器不再受到反噬,所有的质疑都化作了惊叹。
万历八年春,天工坊门前竖起了新的匾额,上书"灵工坊"三个鎏金大字。密室里,三件铳管残件被供奉在特制的琉璃柜中,旁边多了一本厚厚的手记,记录着这段惊心动魄的历程。扉页上,裴天翊用朱砂工整地写下:"器有魂,人有心。以心养魂,方为天工。"
每当夜幕降临,灵工坊内总会传出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是磁石们在轻声低语。而在千里之外的威尼斯,安德烈修士的后人收到了一封来自东方的信,信中写道:"原来,我们追寻的真理,早已写在天地之间。"
磁泣录
万历七年深秋,金陵城的雾气裹着铁锈味渗入天工坊的每道缝隙。裴天翊捏着羊皮卷的指尖微微发白,隼人的徒弟退下时带起的穿堂风,将案头未干的磁石研磨粉卷成细小的漩涡。当拉丁文与汉字批注在烛光下显形,"磁石会记住杀戮的暴戾"几个字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钎,直直戳进他眼底。
密室深处传来长明灯灯芯爆裂的轻响。裴天翊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蜷缩在藤椅上的模样,枯槁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天工禁录》,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我们以为在锻造兵器,其实是在喂养心魔......"那时他尚不能领会,此刻看着信件上的文字,工坊里三十余台磁石水磨同时发出的嗡鸣,突然化作无数困兽的嘶吼。
"哐当——"
东侧工作台的磁石校准器突然倾倒,青铜底座在青砖上撞出刺耳的声响。裴天翊猛地抬头,看见悬挂在梁上的磁石罗盘疯狂旋转,指针在刻度盘上划出凌乱的弧线。更远处,存放备用铳管的檀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表面刻着阴阳膛线的金属管,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相互碰撞,迸溅出幽蓝的火花。
他握紧铁钩冲向密室。檀木架上的三件折叠铳残件正以诡异的频率震颤,三百年前苏小蛮留下的那支残件尤为剧烈,裂纹中渗出的磁石粉末在空中悬浮,聚合成细小的漩涡。长明灯的火苗由橙转蓝,将整个密室映得如同深海炼狱。
"原来都是真的......"裴天翊的铁钩划过一件残件,金属表面传来的震颤顺着钩柄直击心脏。祖父书房暗格里泛黄的日记突然在记忆中清晰起来:"嘉靖三十八年冬,磁石淬火时出现异常共鸣,苏姑娘的校准器产生自鸣,声如泣血......"当时被当作锻造事故草草记载的事件,此刻却与眼前的异象严丝合缝。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裴天翊低头,惊恐地发现青砖缝隙间渗出墨色的液体,所过之处,磁石粉末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排列成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与福宁卫战场上士兵皮肤下浮现的纹路一模一样,正在缓慢蠕动,仿佛某种活物正在苏醒。
"得阻止它......"他踉跄着扑向案头,抓起装有玄龟甲粉末的陶罐。这是他们数月来研究出的唯一克制之物,据古籍记载,玄龟甲能镇住天地间游离的戾气。然而当粉末洒向空中的刹那,异变陡生——磁石漩涡突然加速旋转,将玄龟甲粉末尽数吞噬,反而激起更强烈的蓝光。
密室的石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裴天翊转身,看见门缝中渗入的蓝光凝结成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隐约可见马尾辫上的耐热绳在飘动。他的呼吸停滞——那分明是苏小蛮最后的模样!
"别用蛮力......"虚幻的人影开口,声音混着无数磁石的嗡鸣,却清晰得如同在耳畔低语,"磁石记得每一次杀戮,就像伤口会留疤......"人影抬手,密室东南角的旧木箱轰然打开,露出一本布满焦痕的日记。
裴天翊颤抖着翻开日记。被火烧毁的残页间,苏小蛮娟秀的字迹若隐若现:"或许该让磁石忘记......不是抹去记忆,而是用新的印记覆盖旧伤......"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半片破碎的磁石,裂纹中竟嵌着细小的桃花瓣。
长明灯突然熄灭。黑暗中,裴天翊将那半片磁石贴在胸口,感受到冰凉的触感下传来微弱的脉动。当他再次睁开眼,蓝光已尽数消散,三件残件安静地躺在檀木架上,唯有地面的符文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
三日后,天工坊大门紧闭。坊内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却不再是锻造火器的声响。裴天翊带着匠人将所有杀伤性火器回炉重铸,熔炉中投入的不仅是金属,还有从东海采集的玄龟甲、天山之巅的雪绒花,以及苏小蛮日记里提到的桃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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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日,第一台磁石灌溉车在金陵城郊的农田启动。当清澈的河水顺着磁石管道流向干涸的土地,围观的百姓惊讶地发现,水流中竟倒映着细碎的桃花光影。而在天工坊的密室里,三件折叠铳残件旁多了一个琉璃瓶,瓶中装着用磁石粉末、桃花与玄龟甲调制的液体,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裴天翊将威尼斯来信郑重夹入新修订的《天工录》,在"磁石篇"末尾写下:"器物本无善恶,人心赋予灵魄。若以杀戮饲之,则成噬主之凶;若以慈悲润之,终为济世之器。"窗外,秦淮河的桨声灯影里,新制的磁石河灯随波逐流,将点点柔光洒向夜幕,恍若万千星辰落入人间。
磁魇
万历七年深秋,萧瑟的北风裹挟着咸腥的海雾,掠过福宁卫残破的城墙。裴天翊紧握着加急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羊皮纸上的字迹如同一把把利刃,剜着他的心。"使用新式折叠铳的明军出现集体疯癫症状......瞳孔闪烁幽蓝......"这些文字与他记忆中密室里铳管残件的诡异蓝光重叠,让他不寒而栗。
"备马!"他当机立断,铁钩划过案几,发出刺耳的声响。很快,他带着天工坊最精锐的匠人组成研究团队,星夜兼程赶往战场。
当他们抵达海滩时,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海浪拍打着尸骸,血水将沙滩染成暗红。裴天翊强忍着胃部的翻涌,踩着绵软的沙滩前行。死去的士兵们姿态各异,有的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有的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双手死死抱住头部。而他们手中,无一例外紧握着严重变形的折叠铳。
"这......这太诡异了。"随行的老匠人声音发颤。裴天翊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一具尸体。只见士兵的瞳孔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即便已经死去,那光芒依然妖异夺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磁石粉末渗入他的皮肤,形成了细密的图腾纹路,从手腕一路蔓延至脖颈,宛如某种神秘的咒印。
裴天翊小心翼翼地掰开士兵紧握火器的手,却发现金属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渗出的磁石粉末还带着温热。他将粉末收集起来,放在随身携带的磁石校准器旁,仪器立刻发出尖锐的蜂鸣,指针疯狂旋转。
"这些磁石......已经完全失控了。"他喃喃自语。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士兵的尸体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抽搐起来,皮肤下的图腾纹路愈发清晰,幽蓝的光芒大盛。众人惊恐地后退,却见尸体缓缓坐起,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裴天翊。
"快用桃木!"裴天翊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驱邪之法。然而,桃木剑刺入尸体的瞬间,竟冒出蓝色的火焰,瞬间将其烧成灰烬。海滩上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夹杂着磁石特有的腥甜气息。
夜幕降临,情况愈发危急。幸存的士兵们开始出现相同症状,他们眼神呆滞,瞳孔逐渐被幽蓝吞噬,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语。裴天翊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被磁石操控的傀儡。
"裴公子,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年轻匠人面色苍白,声音里带着绝望。裴天翊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祖父的教诲、苏小蛮的日记,还有威尼斯来信中的警告。磁石的"记忆效应"、"磁灵反噬",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古籍和研究中的概念,如今却化作实实在在的灾难,肆虐人间。
他突然想起在天工坊密室的发现——苏小蛮日记残页中被朱砂划去的那句话:"磁石有灵,强行约束恐遭反噬。"当时他并未完全理解其中深意,此刻却豁然开朗。人类对磁石力量的贪婪索取和粗暴使用,就像在不断激怒一头沉睡的巨兽,如今,这头巨兽终于苏醒了。
"我们必须找到平息磁石戾气的方法。"裴天翊握紧铁钩,眼神坚定,"立刻搭建临时工坊,把所有能找到的玄龟甲、心灯草都找来。同时,派人去附近村落收集桃木、朱砂,我们要布置镇灵阵!"
研究团队迅速行动起来。裴天翊带领众人在海滩上挖掘沟渠,用桃木和朱砂布置成巨大的阴阳鱼图案,试图以此来镇住躁动的磁石力量。与此同时,他和几位老匠人开始尝试用玄龟甲和心灯草炼制净化液,希望能中和磁石中的暴戾之气。
然而,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顺利。每当夜幕降临,那些死去士兵的魂魄仿佛被磁石召唤,在海滩上游荡,发出凄厉的惨叫。镇灵阵的力量在它们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桃木和朱砂不断被蓝色火焰吞噬。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裴天翊在一具尸体的怀中发现了一本染血的日记。翻开一看,竟是一名参战士兵的记录。其中写道:"我能感觉到,这些火器里有东西在说话,它们很愤怒,想要吞噬一切......"后面的字迹被血渍模糊,但最后一行却清晰可见:"或许,只有用最纯粹的善意,才能平息它们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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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裴天翊的思绪。他想起苏小蛮生前常说的话:"磁石不是杀戮的工具,而是守护的力量。"人类将磁石用于战争,违背了它的本性,才招致如此灾祸。
"停止防御!"裴天翊突然下令,"把所有净化液注入折叠铳,我们要用这些火器,向磁石传递善意!"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当改良后的折叠铳对准天空发射时,没有刺耳的轰鸣,没有狂暴的气浪,而是一道柔和的蓝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温暖的光晕。奇迹发生了,那些游荡的魂魄渐渐安静下来,皮肤下的幽蓝纹路也开始消退。
经过数日的努力,这场由磁石引发的灾难终于平息。裴天翊站在重新恢复平静的海滩上,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与磁石力量的对抗,更是人类对自身欲望和野心的反思。
回到金陵后,裴天翊将这次经历详细记录下来,刻在天工坊的石碑上:"磁石有灵,善恶由人。以杀念驭之,必遭反噬;以善意待之,方得安宁。"从此,天工坊彻底放弃制造杀伤性武器,转而将磁石之力用于民生,造福百姓。而那段惊心动魄的"磁魇"往事,也成为了后世匠人永远铭记的警示。
咒纹蚀骨
万历七年深秋,福宁卫的海滩弥漫着腐臭与硫磺混杂的气息。潮水裹着碎木与残肢拍打着岸礁,裴天翊的铁钩在沙砾上划出刺耳声响,惊飞了啄食腐肉的海鸟。他望着满地扭曲的尸体,胃袋翻涌——明军与倭寇的尸首以诡异的姿势交叠,所有人的手指都保持着抓握的痉挛状态,仿佛临死前在抵抗某种无形的桎梏。
"裴公子!"随行医官突然踉跄着扶住礁石,面色惨白如纸,"这不是寻常火器伤!"他颤抖着掀开一具明军士兵的衣襟,露出胸口蛛网般蔓延的暗纹,那些纹路呈幽蓝色,边缘泛着金属冷光,"您看这些痕迹,三日前方才阵亡,尸身却已枯槁如干尸......磁石正在吸食生命的精气!"
海风卷着细沙掠过尸体空洞的眼窝,裴天翊的铁钩"当啷"坠地。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急报,前线传来的折叠铳改良版本该威力倍增,却让半数将士暴毙于阵前。此刻看着医官用银针探入尸身,针尖瞬间被染成靛蓝色,他突然想起祖父书房暗格里那三件封存的铳管残件——同样的幽蓝,同样的裂纹,跨越三百年的灾祸在此刻重叠。
"不可能......"副将的嘶吼从远处传来。裴天翊转身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正试图搬动一具倭寇尸体,那具躯体却突然发出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皮肤下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更诡异的是,尸体紧握的拳头自行松开,露出掌心嵌着的磁石碎片,泛着妖异的光泽。
裴天翊冲上前,铁钩挑起倭寇的衣袖。月光穿透布料的瞬间,他浑身血液凝固——对方手臂上的纹路与明军如出一辙,蜿蜒的线条在皮肤下勾勒出类似膛线的图案,而在肘关节内侧,赫然有个正在渗血的细小孔洞,与折叠铳的击发装置位置完全吻合。
"这不是武器,是诅咒。"医官的声音带着哭腔,"磁石本该是天地灵物,如今却成了索命的绞索......"
裴天翊的思绪突然回到三个月前。那时他在天工坊密室里翻阅苏小蛮的日记残页,被朱砂划去的"磁石有灵,强行约束恐遭反噬"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当时他只当是先辈的警示,此刻却明白,那些被强行嵌入火器的磁石,在经历无数次杀戮后,早已将暴戾之气凝成了诅咒。
"快看!"一名士兵突然指着海面惊呼。漆黑的浪涛中,数十具浮尸正缓缓向岸边靠拢,他们的皮肤肿胀透明,皮下的咒纹清晰可见,如同被点亮的蓝色脉络。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尸体手中的火器都保持着待发状态,铳管里渗出的磁石粉末在水中飘散,将海水染成诡异的幽蓝。
裴天翊的铁钩重重砸在礁石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他通红的眼眶。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呓语:"当年我们听见磁石在哭......"那时他不懂,此刻站在这被诅咒的海滩上,终于听见了——那是无数怨灵与磁石共鸣的哀鸣,是天地对人类贪婪的泣血控诉。
"立刻封锁整片海域!"裴天翊扯开衣领,脖颈处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把所有折叠铳集中销毁,用桃木与朱砂布置结界!"他的声音被海风撕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士兵们开始搬运火器时,意外再次发生——堆积如山的折叠铳突然同时发出蜂鸣,裂纹中渗出的磁石粉末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漩涡,将三名靠近的士兵瞬间吞噬。
夜幕彻底降临,海滩上燃起的桃木篝火在咒纹的蓝光中显得格外微弱。裴天翊带着医官和匠人在尸体间穿梭,试图寻找破解之法。他们发现,凡是被咒纹侵蚀的人,体内都残留着特殊的磁石磁场,就像被种下了活的诅咒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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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该反其道而行之。"医官突然开口,颤抖的手指蘸起尸体旁的海水,"磁石吸食生命,那是否能用生机去中和?就像......就像用活水去冲淡毒酒。"
裴天翊的铁钩突然顿住。他想起苏小蛮日记里未完成的草图,那些被划去的磁石调和装置设计,此刻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去采玄龟甲!"他突然大喊,"还有东海的鲛人泪、天山的雪魄花,所有至纯至阳之物,立刻找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天工坊的匠人们终于赶到。他们带来了连夜炼制的磁石净化液,那是用七种珍稀材料与苏小蛮遗留的磁石校准器残片共同熔铸而成。裴天翊亲自将净化液倒入特制的容器,铁钩搅动液体的瞬间,容器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符咒,与尸体上的咒纹形成鲜明对比。
"泼洒!"随着命令,净化液如雨点般洒向海滩。奇迹发生了——接触到液体的咒纹开始发出刺耳的嘶鸣,幽蓝的光芒逐渐黯淡。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也停止了诡异的移动,皮肤下的纹路如退潮般消失。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当最后一具尸体沉入海底,远处的倭寇战船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裴天翊握紧铁钩,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人类不仅要对抗磁石的诅咒,更要对抗自己心中的贪婪与执念。
回到金陵后,裴天翊将福宁卫的惨状刻在天工坊的石碑上。在苏小蛮的日记残页旁,他用朱砂写下新的批注:"天地有灵,万物共生。若以杀戮亵渎,必遭万劫不复。"而在密室深处,三件古老的铳管残件旁,多了一块新的展牌,上面用血红色的字写着:"这不是武器,是人类给自己铸造的牢笼。"
绞索与灵契
万历七年深秋,金陵城的梧桐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落在天工坊紧闭的大门上。铜环扣锁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将坊内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裴天翊蜷缩在堆满古籍的密室中,铁钩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
案头,《火龙经》泛黄的纸页被烛火映得通明,"磁者,天地之灵"的朱砂批注在跳跃的光影中忽明忽暗。他的目光扫过祖父裴惊云用苍劲笔迹写下的警示:"凶器养煞,磁灵噬心",又转向安德烈修士后人寄来的伽利略手稿。拉丁文的公式与星图旁,用汉字标注着"磁石记忆效应"的研究,墨迹未干。
"磁石会记住杀戮的暴戾......"裴天翊喃喃自语,铁钩重重划过羊皮纸,在"记忆"二字下刻出三道深痕。他想起福宁卫海滩上那些扭曲的尸体,皮肤下蠕动的咒纹,还有那具倭寇尸体手臂上与折叠铳膛线如出一辙的纹路。三百年前苏小蛮被朱砂划去的警告,此刻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密室里的长明灯突然剧烈摇曳,所有磁石制品同时发出蜂鸣。裴天翊的铁钩本能地护住胸前——那里藏着从战场上带回的磁石碎片,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烧他的皮肤。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无数冤魂从碎片中浮现,他们握着变形的折叠铳,瞳孔里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裴天翊猛地起身,铁钩扫落案头的烛台。火焰腾起的瞬间,他在火光中看见《天工禁录》扉页的图腾——那是上古匠人祭祀磁石的神秘图案,与苏小蛮日记里未完成的调和装置草图竟有几分相似。
接下来的七天七夜,工坊内不时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和疯狂的翻找声。裴天翊时而将古籍摔在地上,时而又小心翼翼地拼凑散落的羊皮纸。当他将伽利略手稿上的磁场理论与《火龙经》中的阴阳学说对照时,突然发现两者竟能相互印证:磁石的"记忆效应",不正是东方典籍中"灵体受染"的具象化表现?
"原来如此!"第七日黎明,裴天翊的惊呼打破了工坊的死寂。他抓起铁钩,在地面上刻下复杂的纹路——那是融合了东西方智慧的全新图腾。威尼斯的齿轮原理在这里化作流转的阴阳鱼,磁石的极性对冲被演绎成太极相生相克的轨迹。
他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我们以为在锻造兵器,其实是在喂养心魔。"此刻终于明白,人类对磁石力量的粗暴索取,就像用锁链强行束缚烈马,最终只会被挣脱的锁链反噬。磁石不是工具,而是需要平等对话的天地灵物。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裴天翊推开了紧闭七日的工坊大门。他的面容憔悴却眼神坚定,手中握着一张全新的设计图——那上面,不再有追求极致杀伤的折叠美学,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灵性的调和装置。磁石被镶嵌在温润的桃木框架中,阴阳鱼纹路间流动着玄龟甲研磨的粉末。
"召集所有匠人。"裴天翊的声音在工坊内回荡。当匠人们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手中的图纸,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制造杀戮的工具。"他展开图纸,铁钩指向图中核心的磁石阵,"我们要与磁石签订新的契约,以慈悲为引,以善意铸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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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遍金陵城,继而震动朝野。御史台的弹劾奏折雪片般飞来,指责他"蛊惑人心,延误军机"。但裴天翊不为所动,他带着匠人深入东海,寻找传说中能净化磁石戾气的"心灯草";在天工坊内搭建起巨大的调和阵,用苏小蛮遗留的磁石校准器残件作为阵眼。
三个月后,第一台磁石灌溉车在金陵城郊的农田启动。当清澈的河水顺着磁石管道流淌,发出悦耳的嗡鸣时,围观的百姓惊讶地发现,水流中倒映着柔和的蓝光,宛如星河落入人间。而那些曾参与折叠铳制造的老匠人,抚摸着灌溉车温润的桃木外壳,不禁老泪纵横——他们终于摆脱了三百年的诅咒。
在天工坊的密室里,三件锈迹斑斑的折叠铳残件依然静静陈列,裂纹深处的幽蓝光芒早已消散。旁边新立的石碑上,刻着裴天翊的亲笔:"器非凶器,人自凶之;灵非恶灵,心自恶之。若解此厄,当以慈悲为钥,以敬畏为锁。"
每当夜幕降临,秦淮河的水波声中,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磁石嗡鸣,像是天地间的低语,诉说着人类与自然从对抗到和解的漫长历程。而裴天翊站在工坊的屋顶上,望着万家灯火,终于明白:真正的天工之技,不在毁灭的威力里,而在守护的温度中,在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与慈悲里。
淬火解咒
万历七年深冬,铅云低垂,金陵城笼罩在压抑的阴霾中。天工坊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悲鸣。裴天翊立在工坊中央,身后堆积如山的折叠铳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这些曾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利器,此刻却像是蛰伏的凶兽,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召集所有匠人。"裴天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铁钩重重敲击着地面,发出"当啷"巨响。随着他的命令,原本忙碌的工坊渐渐安静下来,匠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朝着中央聚拢。他们的脸上带着疑惑,有的还沾着未擦净的铁屑和汗水。
不多时,工坊内已站满了人。老匠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担忧,年轻学徒则好奇地交头接耳。隼人的徒弟挤到前排,望着裴天翊严肃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裴天翊环视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起这些年他们一起在锻炉前挥汗如雨的场景,想起祖父裴惊云在炉火映照下的教诲,也想起福宁卫战场上那些扭曲的尸体和诡异的咒纹。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铁钩,指向身后堆积如山的折叠铳:"从今天起,天工坊不再制造任何杀伤性火器。"
话音未落,工坊内顿时炸开了锅。
"裴公子,这是为何?"
"朝廷催得紧,前线还等着火器御敌!"
"我们世代都是造火器的匠人,不造火器,我们还能做什么?"
质疑声、反对声此起彼伏,匠人们的脸上写满震惊与不解。
裴天翊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铁钩指向远处墙上悬挂的《火龙经》残卷,沉声道:"各位可还记得《火龙经》中所言'止戈为武,方见天工'?可我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痛心与愤怒,"我们以为锻造出威力强大的火器,就是为国立功,却不知我们早已背离了匠人的初心!"
他放下铁钩,从怀中掏出一卷残破的羊皮纸,那是从福宁卫战场带回的,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看看这个!使用新式折叠铳的明军集体疯癫,瞳孔闪烁幽蓝,磁石粉末渗入皮肤形成咒纹。倭寇亦是如此!这哪里是什么武器,分明是索命的诅咒!"
工坊内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裴天翊的声音微微颤抖:"三百年前,苏小蛮前辈就曾警告'磁石有灵,强行约束恐遭反噬',可我们的祖辈却用朱砂划去了这句话,选择了盲目追求杀戮的力量。从那时起,这个诅咒就已种下,而我们,不过是在延续这场悲剧。"
老匠人颤抖着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折叠铳冰冷的金属表面:"可......可朝廷那边......"
"朝廷那边我自会去交代!"裴天翊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如铁,"哪怕革职查办,哪怕性命不保,我也绝不能让天工坊再成为制造灾祸的地方!"他转身,望向堆积如山的折叠铳,"这些武器,每一件都沾染了太多鲜血,每一块磁石都记住了太多暴戾。它们就像一把把绞索,不仅绞住了敌人,也绞住了我们自己的良心!"
隼人的徒弟突然开口:"裴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裴天翊的眼神变得柔和:"我们要做的,是解开这个延续三百年的诅咒。"他展开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全新的器具——磁石灌溉车、磁石照明器、磁石纺车,"磁石本是天地灵物,不该沦为杀戮的工具。我们要用它来造福百姓,让它记住人间的善意与温暖。"
他拿起一块玄龟甲碎片,高高举起:"从今天起,所有杀伤性火器回炉重铸。我们要用玄龟甲、心灯草,还有苏小蛮前辈留下的磁石校准器残片,净化这些被污染的磁石。我们要与磁石重新签订契约,以慈悲为引,以善意铸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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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们沉默良久,终于,一位老匠人上前,郑重地接过玄龟甲碎片:"裴公子,我这双手造了一辈子火器,如今也想试试,如何用它们来造福百姓。"
"算我一个!"
"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