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澄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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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酒吧,看见周旋,宁夷然心情没那么差了,主动过去打招呼。
没分手前,宁夷然偶尔送周旋到胡教授家里吃饭,跟何敏还算熟,简单问候了一句。
何敏一直对他印象不错,笑着点点头,起身去洗手间,给他们腾地方。
宁夷然坐到周旋对面,借灯光看她:“旋旋,怎么又瘦了?”
白行樾在吧台,周旋有点坐立难安,纠正他:“别这么喊我。”
一个称呼而已,宁夷然无所谓,说:“前两天我妈提过你,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吃个便饭。她给你补补身体。”
陈教授待她不错,周旋不好斩钉截铁拒绝:“你和之前的女朋友分了,也还带她们回家吗?以什么名义?”
宁夷然说:“只有你见过我爸妈。”
周旋一时无话可说。
宁夷然扫了眼她面前那杯猩红色的酒,忽说:“老白在,不去打个招呼?”
周旋压下那股疲惫:“你们玩吧,我就不掺和了。”
“那行。”那边还在等他,宁夷然没多待,“结束早的话,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也不顺路。”
宁夷然不着痕迹一顿,无奈笑说:“以前也不见得有多顺路。”
周旋说:“你也说了,是以前。”
宁夷然从来不会死缠烂打,这次也一样,退一步说:“那你安全到家了跟我说声。毕竟碰到了,换作谁都没法不管不问。”
周旋囫囵说:“知道了。”
宁夷然走后,何敏回来了,打听:“聊得怎么样?”
周旋说:“没聊什么。”
何敏端起过来人的架子:“年轻人分分合合正常,要是能终成眷属,经历点儿挫折不算什么。”
何敏来了兴致,说公司新招一个市场部总监,海归,不到三十岁,相貌品行皆优,要介绍给她认识,多个对比也能多份选择。
周旋不想蹚这趟浑水,随便搪塞一句。
她们这桌正对舞台,周旋无意识地晃了下酒杯,看着黄毛带几个人上台布置,屏幕换成一对年轻男女的合照,红毯上铺满了小苍兰花瓣。
准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攥着话筒上去了,清唱完一首情歌,深情款款,对台下的女生表白,许诺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周旋看他们抱在一起,有点恍惚,想到的不是当年宁夷然的一举一动,而是白行樾。
这几个月,自北向南跨过无数个地方,从城市到荒漠,他给她实打实的安全感;最开始,她说自己没信心,他放缓进度,慢慢来。
倪听说,她早就被白行樾惯坏了。再没有哪个人的举止和承诺,足够入她的眼。
周旋一颗心忽上忽下,压住翻腾的情绪,忍了忍,不去看白行樾。
原来戒断反应这么强烈,每分每秒都在硬撑-
宁夷然过去找他们,被姓潘的发小打趣:“以为你没心思过来了呢,软香在怀,眼里哪儿还有兄弟了。”
宁夷然回怼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软香在怀了?”
钟自横接话:“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丫就是没事找事,贱得慌。”
宁夷然笑骂:“去你的。”
周旋很少和他们这群人聚,但大家都对她印象不差,酒桌上没人讲她不好,反倒拿宁夷然开涮,说他把握不住,生生错过了这段正缘。
白行樾话不多,手搭沙发扶手,一支又一支地抽烟。
中途,黄毛来了,趁人不注意,凑到白行樾身边:“樾哥,周旋那桌用不用免单啊?”
白行樾抬眼:“谁来都免单,生意做不做了。”
黄毛站直了,挠挠太阳穴,嘟囔:“既然这么无关紧要,那你还收藏人家的员工证……”
桌上一片狼藉,黄毛喊人来收拾,三步并作两步拐进后厨,端出一个果盘,给周旋她们送去。
宁夷然今晚兴致不高,时不时看向周旋,三心二意。
舞台上那对情侣你侬我侬,他同样恍惚,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像毛头小子一样,做两次这种荒唐事。
当年他是真喜欢周旋,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明心意。
宁夷然胸口发闷,饮尽杯里的酒,一鼓作气问白行樾:“老白,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周旋到底有没有过想法?”
白行樾淡淡道:“重要么。你们分手不是谁造成的,没人逼你上另一个女人的床。”
这话一针见血,堵住他的质问。宁夷然没立场揪着不放,旁敲侧击说:“上个月我和王叔聊了聊周旋的近况。”
白行樾面不改色:“所以呢。”
“他那么嘴碎一人,愣是什么都不肯透露。”宁夷然笑意没达眼角,“你不觉得有问题?”
年前,宁夷然特意去了趟热城,和白行樾面对面聊过,上次试探更多,这次借着酒劲,明牌暗打。
最近一来二去,宁夷然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端倪——再不济也做了几个月的同事,不至于一回北京就各不相干,反而像在刻意避嫌。
白行樾没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平声说:“还是那句话,有没有问题,都和你没关系了。”
“不管有没有关系,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宁夷然看似有了醉意,笑着意有所指,“人就活这一辈子,该装傻装傻,该舍弃的得舍,该留的也得抓住。周旋是,你我不也是?”
白行樾瞥一眼门口,凝起似有若无的笑:“你先把手头的糊涂账处理完再说吧。”
宁夷然不明所以,扭头看。
程思微推门进来,黑发白裙,没穿外套,小腿裸露在外。
她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局促地搓了下手臂,环视四周,找到宁夷然。
等她走近些,宁夷然问:“你怎么来了?”
被一桌人注视着,程思微没怯场,抿唇笑一下,露出两个梨涡:“你发的朋友圈定位在这,我正好和同学在附近,过来碰碰运气。”
宁夷然知道她碰的什么运气。
前几天,和白行樾从老洋房那边回来,他找程思微吃过饭,之后跟她断了联系,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想慢慢淡了。
程思微心里大概清楚,死马当活马医,找酒吧来了。
宁夷然不爽地皱眉,想指责一句越界了,看她被冻得皮肤发红,把话咽下了,叫黄毛送条毯子过来。
程思微坐到他身旁,小口啜着热水,不争不抢,充当背景板。
除了钟自横女朋友,在座都是男人,对这种事心照
不宣,互相投个暧昧的眼神,插科打诨两句,这段插曲也就过去。
钟自横努努嘴,打心眼里觉得这姑娘心思重,哪哪都不如周旋,可惜了。
余光注意到周旋和何敏离开座位,宁夷然投去一眼,下意识起身,又稳稳坐了回去。
程思微将他的反常看在眼里,问:“你对我好,就是因为她吗?”
程思微或多或少能感觉出,宁夷然待她出手阔绰,是想让自己好受点。
他醉酒时说过,和前任在一起那几年没对对方特别好,问心有愧,现在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宁夷然没回答她,程思微又说:“我和她也不像。”
“谁说你们像?你连她一根头发丝……”宁夷然意识到这话有多伤人,止住了。
程思微睫毛颤了颤,低头喝水,当没听见-
从酒吧出来,外面在下雨,周旋帮何敏叫了个代驾,将人送走,给自己叫网约车。
天气不好,前面排了二三十号,没司机接单。
周旋站在大楼门口等,频频看手机。起一阵风,雨点打斜潲进,她往后退半步,打了个冷颤,瞬间酒醒。
等了十几分钟,周旋耐性尽失,冒雨走到路边,看附近有没有出租车。
白行樾恰巧从另一个门出来,隔着夜色扫了她一眼,走到对面,解锁一辆黑色的揽胜svCoupe。
隔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周旋甚至来不及和他对视。
白行樾将钥匙丢给代驾,坐进后座。
车很快开走了,在地面溅起一层水花。
周旋杵在原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过了几分钟,有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黄毛探出头,喊她上车。
周旋没动,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黄毛说:“我正好下班,送你一趟——哎呀,前面有探头,你赶紧上来,不然被拍成连环画了,明儿个擎等着交罚款。”
等她把车门关上,黄毛递去一盒纸抽,叫她擦擦:“这个点人多,又下雨,你天亮都不一定能打到车。”
周旋接过,道了声谢。
黄毛嘴快:“嗨,你不用谢我,我也是替人办事儿。”
周旋微愣:“替谁办事?”
“……替顾客啊。”黄毛说,“先不说你以前在咱家酒吧干过兼职,就凭顾客是上帝这一条,我都不能见死不救。”
周旋问:“你今晚不是值夜吗?”
黄毛表情不大自然:“和人换班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赚再多钱不如养出一个好身体。”
周旋没想太多,笑了笑,报出一个地址-
清明节前夕,事务所的资质陆陆续续下来了,人事那边开始筹备招聘的事。
何巍很多年没回来,不清楚国内公司的运营体系,和白行樾商量后,花重金请了个人力资源管理师,熟悉一下流程。
随他们回国发展的建筑师和设计师只有一部分,团队急需扩张,需要尽快在中国地区站稳脚跟。
这阵子,白行樾整合技术层面、提供人脉,何巍负责应酬,两人各忙各的,互不耽误。
昨天何巍陪妻子去参加女儿学校的亲子晚会,腾不出空,白行樾替他去的酒局。
一群人从日料店辗转到私密性极强的歌房,基本都叫了女伴,从明星到文秘,一股脑全挤进来,蜂拥而上。
白行樾嫌吵,中途离席,回事务所加班,忙到了天亮。
清早,何巍精神抖擞地来了,煮一杯咖啡,送进白行樾办公室。
白行樾面向落地窗,知道是他,头也没回。
何巍把咖啡端到桌上:“不回去休息一会?你这么拼,叫我情何以堪啊。”
白行樾坐回座位,揉捏眉心:“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干点儿正事。”
“你以前失眠没这么严重啊,不就只是认床吗?”
“换了个住处,还在适应。”
何巍走到书架前,帮忙规整没拆塑封膜的书。架子上放一份文件,挺厚一沓,他问:“这谁给你的?”
白行樾说:“考古队领队。”
何巍翻开看了看,惊讶:“你确定?隔行如隔山,这方案做得可太专业了。”
白行樾原本没往这方面想,被何巍一提醒,预感到什么:“给我看一眼。”
何巍把文件夹扔过去。
白行樾从到翻到尾,大致过一遍,文件夹的背板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了策划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字迹娟秀。
他想起几个月前,在库房值班那晚,签到页上手写出的他的名字。
白行樾盯着看了几秒,拨通这号码,和对方约了见面时间-
周旋最近食欲不佳,林秀榕知道了,空运了一大箱现做的小食给她开胃。
知道何敏喜欢吃这些,周旋分出几袋,趁清明假期送去。
下午,何敏发来一个定位,在光华路附近的咖啡厅,说约了客户,抽不开身,叫她直接过来。
周旋打车直奔目的地。
她没预料到,何敏约的人是白行樾。
到了地方,周旋把东西放到椅子上,想走,没走成。
何敏临时接到一通电话,带着手机出了咖啡厅,临走前嘱咐周旋,等人来了帮忙安抚一下,自己很快回来。
周旋在嘈杂的喧嚣声中,等到了白行樾。
他坐在她对面,投来的目光偏淡,点过一杯喝的,一时没什么话说。
沉默到最后,周旋主动道出一句俗套的开场白,平静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白行樾语气稀松平常:“照常过,没什么好不好。”
周旋问:“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白行樾没说好不好,言简意赅:“从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挺久了。”
周旋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能聊的话题都很浅显,周旋意识到,白行樾照常同她闲聊,不冷淡不热情,话里话外多了点客套。
这种突兀的生份感叫人飘忽不定。
周旋说:“何总有点急事,不是有意让你等。”
白行樾似乎并不好奇她为什么在这,说:“不急。”
“嗯。”
周旋用吸管来回搅弄杯里的液体,白行樾看她一眼,问:“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旋答:“不出意外,应该会进研究所。”
“怎么进?单纯靠实力?”
“这是一方面,胡教授到时会写封推荐信。”
白行樾笑了一声:“兜兜转转还是去了那儿。何必绕那么大圈子,省出时间做别的,不好么。”
周旋想起他带她去找白帆那次,顿了顿,说:“走捷径会上瘾。人跟人的关系维持不了太久,我也不能坐吃等死。”
白行樾平淡地说:“你说得对。不是什么关系都坚不可摧。”
周旋又一次哑然。
马路对面的何敏打完电话,正往这边来。
趁何敏过人行道,周旋说:“何总,也就是我师母,她不知道我们的事。待会她如果问起来,你要是为难,随便敷衍一句。”
“不用敷衍。直接装不认识。”白行樾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周旋对上他的眼睛。
玻璃门上挂的那串风铃响了,何敏风风火火进门。
周旋没在这逗留,替何敏招待完,拎起包走了。地板像铺了层棉花,走起来软绵无力,她一步步挪到门口。
回到学校,周旋拎着笔记本去了趟图书馆,得空和林立静视了会频。
林立静在宿舍,跟她抱怨:“周旋,你走了以后,我负责给新来的实习生上培训课。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难教,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周旋绕过操场,笑说:“我不是把教学笔记留给你了吗?你照着备课,基本不会出错。”
“我刚把它找出来,正在看呢。”林立静低头看笔记,惊呼出声,“不是,这怎么夹了张素描画?”
周旋脚步停了一下。
林立静把画对向摄像头:“这谁画的你啊,这么传神?”
周旋看着那幅画,想到那个中午,她和白行樾背着所有人在库房接吻。
黑白素描,没有其他颜色,但周旋能感知到,
画里的自己生动鲜活,眼神在发光。
这是白行樾眼中,最直给的她。
周旋情绪止不住地翻涌,和林立静聊了两句,匆匆切断通话。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一遍又一遍想起白行樾那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热城到北京,几千公里,从落地首都机场那刻起,她抛开愈演愈烈的挣扎,想安稳度日;白行樾就真的让她如愿,没再找过她。
她没掉进世俗和道德层面的漩涡里,也没让自己陷入三个人的纠缠中。
可这些,好像都不是她想要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自我怀疑,眼下周旋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周旋颤抖着手解锁屏幕,问黄毛要了白行樾的现住址。
从学校到那边,不到四公里。知道白行樾和宁夷然住同一栋楼,周旋犹豫过,最后还是去了。
和宁夷然在一起时,周旋偶尔来他这过夜,在物业处登过记,不用和业主打招呼也能进去。
门口值班的保安认得她,帮忙推开厚重的青铜大门,放行了。
周旋输入密码,进到单元楼里,在电梯对面的空地上等。
她不知道白行樾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彻底变黑,大厅亮如白昼,棚顶的水晶吊灯刺得人眼晕。
周旋推门出去,到外面等,心里异常沉静。
不知道等了第几个十分钟,有人喊她。
周旋回头。
宁夷然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第45章 第45章机缘巧合,造化弄人……
周旋没回答,视线越过宁夷然,看向他身后,挤出笑意打了个招呼:“陈教授。”
陈教授先是愣了一下,温和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生份了?像以前那样,喊我阿姨也没什么。”
周旋只是笑一笑,没改口。
宁夷然盯着她看:“旋旋,等多久了?”
周旋说:“没多久。”
宁夷然说:“怎么没提前说声?”
周旋硬着头皮说:“不想给你添麻烦。有样东西落这了,才想起来,过来拿。”
陈教授笑呵呵道:“那正好,今儿买的菜多,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宁夷然替她答应了,把手里的菜筐递给陈教授:“妈,您先上楼,我们单独聊两句。”
陈教授说好,进门前不忘劝一句:“年轻人磕磕绊绊,没什么坎过不去,往后路还长着呢。”
宁夷然笑说:“知道了,您快进去吧。”
玻璃门“叮”一声落锁,隔绝了内外空气。
宁夷然说:“家里还有挺多你的东西,我让阿姨收拾出来,放一块儿了。”
周旋心乱如麻:“你妈在,我就不上去了,改天再找也来得及。”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宁夷然说,“你突然走了,我不好跟我妈交代,她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而且,duke想你了。”
周旋看着地下车库方向,总觉得下一秒白行樾会出来。
她看了眼时间,不想在这僵持下去,随宁夷然进电梯。
周旋先进门,知道玄关柜里有备用拖鞋,客随主便,问过宁夷然才去翻柜子。
屋里的陈设和以前比大差不差,只是没了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周旋躬着腰换鞋,被毛茸茸的狗头拱了几下。duke是宁夷然养的萨摩,五六岁了,比较傲娇,连宁夷然都不黏,只喜欢她。
周旋揉了揉它的脑袋,duke伸出舌头,委屈地叫了两声。
宁夷然哭笑不得,拎起它的一只爪子:“小白眼狼,是谁平时好吃好喝养着你?”
duke挣脱开,摇着尾巴回到周旋身边。
厨房那边,阿姨和陈教授在备菜;客厅,人和狗玩成一团。周旋曾经乐在其中,现在心境不一样了,连恍如隔世都谈不上。
她的心在别人身上。
饭前,宁夷然陪周旋去衣帽间,倚在落地镜前,抱臂瞧她。周旋掀开箱盖,在一堆物品里随便拿出一样,塞进包里。
她一抬头,撞上宁夷然直勾勾的眼神。
宁夷然讲话没什么顾忌:“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次,你就躺在现在坐的这位置。”
周旋装听不懂,平静地说:“突然找上来,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宁夷然说,“你一个电话,我再忙也把东西给你送去。”
“没必要,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那以后呢。”
“以后也不会有。”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宁夷然无所谓在嘴上吃亏,“先吃饭吧。”
一桌菜,都是她爱吃的。
周旋原打算找个借口直接走,架不住陈教授的热情,留下了。
陈教授端来一个空碗,给她盛汤:“我常和夷然他爸念叨你呢,总担心你在外地吃不好睡不好,瞧瞧,果真瘦了一大圈。”
周旋笑着客套:“您和宁院长身体怎么样?”
“不如前两年硬朗了,还凑合。”
陈教授照常同她闲聊,没提及两人的感情,聊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嘱咐她一个人在北京,可得照顾好自个儿。
宁夷然乐得当个听众,偶尔插句话,提升一下气氛。
陈教授想到什么,对儿子说:“不知道行樾在不在家?你问问,喊他上来一块吃点。”
宁夷然说:“他应该回来了。”
周旋捏汤勺的手悬在半空。
陈教授随口一提:“你爸给行樾介绍了个对象,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宁夷然低头看手机,没太在意:“这次又是谁?”
“协和医院李主任的闺女,我瞧过照片,人挺漂亮,跟行樾也般配……俩人中午刚见过。”
宁夷然觉得新鲜:“之前介绍的,他不是都没见吗?”
“倒稀奇,之前怎么劝都不行,没准这个合眼缘了。”
周旋敛了敛眼睑,安静喝汤。
宁夷然看着她碗里快见底的汤汤水水,说:“不一定是合眼缘,可能老白觉得现在这样没意思,想往前看了。”
陈教授闲不住,给周旋倒杯温水,去看锅里的炖菜。
宁夷然没由来闪过一个念头,放低声线,笑说:“旋旋,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是来找老白的。”
周旋平静得出奇:“我刚说了,来拿东西。”
宁夷然将信将疑。
手机震动一下,周旋放下汤勺,点开看,是条无关紧要的推送消息。她说:“学校还有事,我先走了。”
宁夷然说:“今儿不是放假吗?”
周旋说:“急事。胡教授临时找我。”
周旋到厨房跟陈教授道别,宁夷然拿纸巾擦了下手:“我送你去学校。”
周旋说:“不用了,没几步路。你好好吃饭吧。”
duke跟着她到门口,依依不舍。周旋陪它玩了一会,捡起地上的玩具,扔到岛台旁,叫它去找宁夷然。
她握住门把手,往下拧。
总有那么一两次机缘巧合,造化弄人。白行樾出了电梯,臂弯处搭了件黑色风衣,风尘仆仆,才从外面回来。
看到她,他眼神似乎变了变,转瞬即逝。
周旋脸色不见得有多好看,想抢先说点什么,宁夷然正好出来了。
白行樾站在他们对面,隔几步远。
“来了。”宁夷然朝白行樾努努下巴,招呼一声,又递给周旋一个食盒,“我妈单装了几道菜,带回去吃吧。”
周旋没接:“我已经饱了。”
“喝一碗汤吃几口菜饱不了,你什么时候这点儿饭量了?”
周旋还是没接,绕过宁夷然,径直走了。
经过白行樾身旁,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旋脚步没停,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
白行樾回看她,浅薄一瞥-
那天吃过饭,宁夷然给周旋发了条微信,问她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周旋没回,将对话框设置成了免打扰。
宁夷然重脸面,没再联系她。
假期结束,周旋比之前还要忙,学校和住处两点一线,白天泡在科研基地做项目,晚上回去准备研究所的考试和面试。
这段时间,周旋和白行樾没有过任何交集。
她偶尔在别人的朋友圈发现他的影子,聚会照片都是抓拍,像素低,看不太清。她大致瞄一眼,然后若无其事滑下去。
所有事情堆积到一起,每天焦头烂额,周旋心里又乱又静。她暂时无暇分身,需要先把这些规整好,再做感情方面的打算。
星期一,周旋去了趟隔壁学校,帮导师给人文学院的教授送份文件,回来时,正好碰上白帆。
白帆一眼认出她,以长辈自居,平和地聊起白行樾,说自己这外甥心气极高,从小到大没张嘴要过什么,哪怕是跟家里人。
后面的话不用说,周旋一点即透——在热城茶楼的那次引荐,是白行樾放低姿态,替她筹划来的。
她那天的反应,并没让白帆满意。
听出话里话外的抱不平,周旋如噎在喉,但没表现出来,虚心应下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
将白帆送到办公室,周旋去隔壁找导师。
胡教授上课去了,屋里没其他人,许方歌弯腰站在办公桌前,背对门口,在填表格。
听见动静,许方歌手忙脚乱扯过一本书,把表盖上,遮得严严实实。
周旋视若无睹,照常和她问候一句。
许方歌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周旋说:“我走挺久了。”
“是吗?我没太注意。”
周旋今天一天都要留在这值班,许方歌说:“要不你去忙你的吧,这有我守着呢,出不了岔子。”
周旋说:“那我去基地了,有事微信。”
许方歌说:“好,你快去吧。”
中午,周旋和同组一个女生去食堂吃饭。
正赶上饭点,哪哪人都多,周旋端着托盘,寻个靠窗位置坐下。
女生坐到她对面,边吃边聊:“你知不知道咱们院有个师姐,好像叫李什么……”
周旋说:“她怎么了?”
“没怎么。”女生说,“她当年读研读到一半辍学了,跑去外面学设计,还得了个大奖……她胆子是真大,文凭说不要就不要了,要换作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周旋笑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刚看见她了呀,有感而发。”女生说,“她和白院长在一块呢,旁边还有个帅哥,可能是她男朋……”
话没说完,女生拿筷子指向落地窗外:“喏,就是她。”
周旋顺势瞟了一眼,慢慢收起笑意。
教学楼对面,穿米色长衫的短发女人正跟白帆说着话,白行樾倚着车身,站在她每天的必经路段,耐性十足地等。
白帆不苟言笑惯了,此刻却和蔼可亲,带几分赞赏。
周旋总算明白——让白帆满意的,另有其人。
她们在食堂一楼,位置还算显眼。
大概察觉到有人在看,白行樾掀了掀眼皮,视线扫过来。
周旋不躲不闪,隔汹涌人潮,迎上他的目光。
第46章 第46章过往无数个夜
白行樾最近同样没闲着,腾出空去外省挖人。
何巍接了个城市构建的项目,团队精兵强将不够,人事那边暂时谈不到有代表作的量级荣誉设计师,只能白行樾出马。
清明节当天,白行樾回京,去看望白敏和宁夷然爸妈。宁院长一直操心他的婚事,又一次保媒介绍。
白行樾答应了,说会去见。
他没见过李梵,但看过她的作品。
李梵有个ins账号,粉丝量不低,平时除了更新自己和外国男友的日常,还发个人建筑设计作品集。何巍不止一次拿给他看,夸她有天赋,说再沉淀沉淀,肯定拿奖到手软。
白行樾同样欣赏她的天赋。
李梵来见他,是为了应付家里,两人一拍即合,顺其自然聊到工作。
人跟人之间,涉及到利益和资源互换,很多事水到渠成。白行樾清楚李梵需要什么,帮忙牵线。白帆二话不说,在恢复学籍的申请书上盖章,全了她那份因叛逆辍学,悔不当初的心思。
一纸保障拿到手,李梵爽快答应和男友一起加入团队。
离开前,照例走个过场,这一幕被周旋看见。周旋拿起手机又放下,从她的动作里,白行樾猜出大概,勾起一边嘴角。
对视几秒,周旋撇开眼,安然吃饭。
这段插曲过去没几天,何敏亲自登门,找白行樾签合同,顺便请他到家里吃个便饭——胡教授今早带周旋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主办方也是文博学院出来的,聊表心意,送了箱蓝鳍金枪鱼。
何敏以为白行樾不会去,但他没回绝。
晚上,周旋毫无准备,意外和白行樾碰面。
两人没装作不认识,当着胡教授和何敏的面边吃边聊,半生不熟。
白行樾显然比她更游刃有余,知道“认识”和“睡过”的界限在哪。
周旋胃不好,吃不了太寒的东西,尝过几口撂了筷,去洗手间躲清静。
席间,何敏似乎看出点什么,反复拿她和白行樾说事。
洗手间干湿分离,不太透气。周旋开了排风,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心不在焉地搓手。
她没想到,白行樾会在这时候进来。
门开了又关,周旋听到外面何敏的谈笑声,透过镜子看白行樾,浑身一个激灵,汗毛竖起。
白行樾看她一眼,走到通风口,倚窗台点烟。
周旋把水龙头的手柄往上抬,放大水流声:“……没人看见你过来吗?”
“怕什么。”白行樾说,“这边和阳台一个方向,他们只会以为我去那儿了。”
“怎么没去阳台?”
白行樾跳过前因,直奔主题:“我以为你那天有话和我说。”
周旋缓慢无声地吐出一口热气。
那天在食堂,她拿起手机,找到白行樾的号码,想不管不顾问一句,之前在苏州的公交上,那句承诺还作不作数。
电话拨出去一秒,她就切断了。
白行樾当时那一笑,多少叫她无地自容,好像一眼被看穿。
周旋甩甩手上的水珠,说:“本来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不太需要了。”
白行樾说:“不太需要了?”
周旋低头擦着手,轻“嗯”一声。
壁灯散出冷调的光,白雾缭绕,往中间飘。
周旋闻到淡淡烟草味,喉咙有点发紧。这味道像一种不具象的荷尔蒙,牵动每一根神经,让人想起过往无数个夜。
白行樾忽问:“饭好吃吗?”
周旋回神:“还行,吃不太惯日料。”
白行樾轻描淡写:“我说的是,宁夷然家里的饭。”
周旋攥紧了手里的湿纸巾,隔几秒说:“你不也吃了吗?”
白行樾说:“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周旋意有所指:“那你现在换口味了吗?”
白行樾似是笑了一声,答非所问:“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吃隔夜饭。”
周旋抿了下泛白的嘴唇。
气氛看似温和,实际有冰封的趋势。
周旋有预感,再聊下去可能分崩离析,她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我先出去了。”
白行樾没作声。
那股烟味又飘过来,忽远忽近。
走到门口,周旋忽然停住,对着空气说:“我从来没想过吃隔夜饭,变质的食物只能扔了。”
安静一瞬。
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我不打算换口味。”-
月中,周旋过生日,倪听叫上各行各业的朋友,在Club给她庆生。
正赶上周末,周旋忙里偷闲,化了妆,穿了件黑色吊带裙,搭绑带高跟鞋。从头到脚收拾完,她拎起外套,出门赴约。
偌大包厢灯影交错,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跳热舞,激烈的背景音乐震得人头皮发麻。
倪听一番好意,为她攒的聚会,往年周旋都配合,但今年力不从心,一个人窝在角落,提不起兴致。
倪听见不得她消极,拎着酒瓶过来,一屁股坐下,疯狂灌她喝酒,一醉解千愁。
蛋糕还没切,周旋已经有了醉意。
手机一直亮不停,倪听拿过来,帮她看消息。
周旋似醒非醒,半眯着眼,调整一下坐姿:“谁发来的?”
倪听大致扫一眼:“你妈,你弟,你的朋友同学们,还有你那不成气候的前男友。”
“没了吗?”
“没了。不然你希望还有谁?”
周旋不说话了。
倪听了然,打听:“你俩最近怎么样?有进展没?”
周旋撑起一丝笑:“能有什么进展?”
“大到上床,小到说句话,不都是进展?”
“他好像去相亲了。”
倪听很冷静:“然后呢。”
“没然后了。”
倪听问:“你怎么想?”
周旋如实说:“我想赶紧再找他,忍住了。”
看到白行樾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她的嫉妒心和危机感全部涌上头,一度以为,他已经准备发展一段新感情。
切
断电话,放下手机那一刻,她立马否定了这想法。白行樾曾给过她十足的安全感,这是她全盘否定的底气。
但过后那几天,周旋整个人是乱的。她需要沉下心,在繁忙中捋清楚这段感情,规划好接下来的路如何走,所以没再去找他。
在胡教授家里,周旋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和白行樾交涉,明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试探。
安全感这东西,贵多也贵精。没有女人不希望得到对方一次次笃定的回应。
至于想问的那问题,她大概率知道答案,只是不敢确定。
事到如今,也确实不需要再问了。无论如何,她都会义无反顾走向白行樾。如果他还愿意接受她的话。
倪听晃一下酒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心还怪大,就不怕他真和别人发生点儿什么?”
周旋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那担心什么?”
“我其实保证不了,只要我回头,他就会在。”周旋顿了顿,又说,“他不欠我的,一直是我欠他。”
她也无法保证,他们会有一个善终的结果。
她愿意尝试面对未来那些流言蜚语和道德层面的谴责——真要计较起来,往前追溯,她和白行樾都不清白。但她不知道压死骆驼的稻草是哪根。说白了,还是信心不够。
倪听往她杯里倒点香槟,说:“今天你生日,高兴为主,不提这些了。”
周旋端起酒杯,呡一口酒。
倪听待不住,没继续陪她,去隔壁打斯诺克。
周旋窝在沙发,频频看手机。
过了会,身旁多个穿潮牌的年轻男人,周旋不太眼熟,只知道是倪听的哪个朋友。
男人过来搭讪,巧言令色。周旋不想理,倒也没驳对方的面子,象征性地笑一下,从沙发上起来,摇摇晃晃出了门。
酒劲上来,周旋难受得要命,意识越来越涣散。
走廊铺厚实的棕色羊毛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听不到声响,周旋放慢脚步,感觉脚底轻飘飘的,浑身松软。
周旋想到阳台透口气,没等走到那,洗手间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倪听拽着一个服务生的后领,把他生生拖到一楼大厅。
最近半年,倪听情绪还算稳定,已经很少惹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服务生又骂又叫,动静闹太大,包厢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围观。周旋酒醒不少,定了定思绪,跟着下楼了。
倪听松开对方,抱臂站在前台,摆明了要兴师问罪。
经理忙凑过来,关心道:“姑奶奶,这次又怎么了?”
倪听冷笑:“你问你手底下的人,问我做什么?怎么,你是招了个哑巴?”
经理头疼得厉害,问清来龙去脉。
服务生嚷道:“我就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她非说我偷看她上厕所。”
倪听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我脱裤子的时候你在不在?”
服务生小声说:“在是在……”
“在怎么不出声?”
“他妈的……这种事怎么出声啊。”
倪听立马炸了:“你跟谁他妈他妈的呢?你再说一遍?”
在倪听冲上去揍人前,周旋赶到,忍着头晕拉住她。
今晚喝过酒,倪听没吃药,情绪很难控制住。她猛地推开周旋,猩红一双眼睛,端起视死如归的架势,要跟人拼命。
周旋被推得一个踉跄,快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在地上打滑,右脚踝小幅度地崴了一下。
她疼得直冒虚汗。
服务生被倪听这副样子吓一跳,边躲边说:“不是,我又没看到什么,至于么?再说了,被人看又不会少块肉,装什么贞洁烈妇!”
经理使劲踹他一脚:“你他妈少说两句吧!就你话密!”
一看事情闹大了,经理无声哀嚎。这姑奶奶一旦犯起病来,惹都惹不起。
周旋拉不住她,打算叫人,倪听气急攻心,翻个白眼,往后仰躺,直接晕过去了。
人群中,身形挺括的男人冲过来,熟练地检查她的瞳孔,按压她的胸口。
周旋扶着墙壁,凭仅存的意识叫救护车。
几分钟后,倪听醒了,牢牢抓住男人的手臂,干咳了几声,咳得脸红脖子粗。
倪听哑着嗓子问男人:“……你怎么在这?”
男人反问:“就不能少惹点儿祸?”
“是他们惹我,不是我惹他们。”
“性质都一样。到头来,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谭从周,你一天不呛我能死么?”倪听说,“我都这样了,没点儿同理心?”
谭从周凉笑:“你都这样了,就不能占一次下风?”
“哦,不能。”
慢慢聚过来一圈人,有人拍照录视频,还有人直播。
倪听躺在地上,忍着难受和谭从周东拉西扯,对闪光灯和摄像头不理不睬,随那些人去。
周旋皱了下眉,正要去阻拦,手腕被抓住。
下一秒,肩上多了件外套,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涌进鼻腔。
没给周旋讲话的机会,白行樾强势将人揽过来,径直往门口走,带她离开这个是非地。
第47章 第47章尽早睡到想睡的男人……
快凌晨,气温极低,她外套落在包厢了,身上只穿薄薄一件。周旋忍不住打个冷颤,本能裹紧肩上那件衣服。
车停在胡同口,白行樾拉她过去,开始走得很快,注意到她脚有问题,他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节奏。
他侧脸匿在黑暗中,表情偏淡,牵她的手温热,把体温过渡给她。
倪听突然出事,周旋一直在强撑,此刻松懈下来,酒劲后返,头重脚轻。
今晚喝太多酒,她其实已经快神志不清,思考不了太多,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安全感和依赖感的源头。
人一旦喝多了,会遵从动物本性,感观被最大化。周旋安安静静走了十几米,突然扯了下他的袖口,低喃:“白……慢点,好难受。”
她轻喘着气,语气像高。潮时的求饶,平常绝不会这样讲话。
白行樾低头看一眼,这才意识到她状态不对。周旋画了眼线,涂了睫毛膏和眼影,一双眼睛漆黑,显得瞳孔更不聚焦。
她迎风站着,又累又冷,拇指无意识地在他手心勾了一下。
回忆被唤起,白行樾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低声问:“哪儿难受?”
周旋带着鼻音说哪都难受。
白行樾又问:“还知道我是谁?”
周旋有问有答:“……知道。”
白行樾不再说什么,护着她过马路,将人塞进副驾。
车里有股熟悉的青苔熏香的味道,让人安心。周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脸颊贴着冰凉的车窗,似醒非醒。
白行樾问:“你现在住哪儿?”
周旋定定看着他,一言不发,像在思考。
白行樾看了她一会,无语地咬了下牙齿。无论过去多少年,周旋醉后还是这副样子,一问三不知,随便能被什么人拐走。
安顿好她,白行樾启动车子引擎,回自己家。
周旋一路昏睡,中途被渴醒,她想也没想,从座椅中间探向后座,迷迷糊糊找水喝。
即便不是同一辆车,潜意识里,她知道他放东西的习惯。
四十分钟后,车拐进地下车库,白行樾扫了眼南边,宁夷然的车停在车位上,旁边有个空位。
停好车,白行樾叫醒周旋,给她解开安全带。
周旋闷哼一声,尾音绵软无力,轻飘飘落地。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清醒了,又像沉浸在幻觉里。
在白行樾退开前一秒,她伸手拽住他腰侧的衣料,揉成褶皱。
周旋视线发直,很轻地说:“你今晚,为什么在那边?”
车里开了空调,她穿薄薄一件吊带裙,露出半个起伏的圆润,白得晃眼。白行樾瞥一眼,不为所动:“现在跟你说,记得住么?”
“……嗯?”
“你酒品太差,忘性大。”
周旋比平时执拗:“可我想知道。”
白行樾说:“路过。”
这种时候周旋脑容量有限,信了。
白行樾拿开她的手,把车熄了火,扶着她进电梯。
周旋站不稳 ,后背紧贴着电梯壁,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想吐吐不出来。
楼层数字正匀速上升,白行樾说:“再坚持会儿,等到了再吐。”
“到了也不会吐。”
“怎么?”
“太脏了,很丢脸。”
白行樾不以为意:“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到家,白行樾带她进来,去浴室放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药箱。
顶灯太亮,天花板和家具在晃,刺得人眼晕。周旋躺在沙发上,手臂搭着眼皮。
白行樾脱了她的高跟鞋,把消肿喷雾的药液摇匀了,喷在红肿的患处。周旋感觉不舒服,想躲,小腿被禁锢住。
他的手掌贴在她皮肤上,细微的凉,周旋由内而外抖了一下。
白行樾盖上喷雾盖子,问她:“等等自己进去泡个澡,能做到吗?”
周旋点点头,眼神茫然。
“怎么了?”
“你不陪我吗?”
她目前这状态不见得能听懂,白行樾还是说:“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周旋更茫然了。
浴室传来水流声,墙角的加湿器向上飘烟雾,周旋直勾勾盯着,一动不动。
白行樾拆开一盒解酒药,塞给她一粒。等他倒水回来,周旋拄着胳膊坐直了,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摇摇欲坠。
白行樾一手端水杯,另一只手闲着,没回应,也没推开她。
周旋思绪混乱,行事全凭感觉,想到什么说什么:“是不是,无论在哪碰见,你都不打算和我打招呼。”
听她断断续续说完,白行樾“嗯”了声。
“为什么?”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
在热城那晚,她说要终止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回到最开始。他答应了,甚至举一反三,做得更全面。
周旋被带进回忆,心脏无端抽疼了一下。她想起前不久在酒吧,没头没尾地说:“当时,在门口碰到,我没想让你送我,但你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白行樾懂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打量:“真醉假醉了?这不逻辑挺清晰么?”
周旋自顾自重复一遍:“……你当时一句话都不说。”
“委屈了?”
“不能委屈吗?”
白行樾低头看她,到底没表现出的那么寡淡。
周旋吸了吸鼻子,说:“我今天过生日,你不问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吗?”
白行樾说:“想要什么?”
“微信,把我拉出来。”她对这事印象深刻,如鲠在喉。
白行樾低低笑了一声:“就这点儿出息。”
比起委屈,周旋更多是愧疚,情绪被酒精左右,丝丝入骨。
她控制不住自己,贴向他,越靠越近。
呼吸相互缠绕,在她靠过来前一秒,白行樾偏头躲开了。她嘴唇碰到他的下巴,留下一处口红印记。
电量耗尽,周旋再没力气做什么,脸埋进他颈间,睡着了。
白行樾在原地站了几秒,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抱她进卧室。
周旋睡得不怎么安稳,呼吸很沉,时不时蹙起眉头,像梦见了什么。
白行樾抚了下她的眼角,扯过被子给她盖上,目光发深。
白行樾承认,回北京后,他确实有意晾着她,不闻不问。
在热城那晚,他在气头上,过后冷静了,也知道周旋离不开他。但他需要被坚定选择,而不是做那个被权衡后反复舍弃的那个。
她说他们之间不清不楚。再来一次,他合该斤斤计较,图一个名正言顺。
他给她认清自己内心的时间,等她什么时候主动且正式地迈出这一步,余下的步数由他来走。
白行樾最后看一眼周旋,关掉主卧的灯,留一盏台灯照明,出去了。
门被轻阖上。
睡梦中,周旋莫名流了一滴眼泪。她梦见自己当初亲手推开了那个爱她的人-
第二天早上,周旋按生物钟睡醒,头疼欲裂,脑子一团浆糊。
知道自己醉酒容易忘事,周旋会控制好量,没再失态过。时隔多年又一次断片,她记不清昨晚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记得自己抛下倪听,和白行樾走了。
静坐了一会,周旋环视四周,猜到这是他家。白行樾学设计出身,房间随便一个摆设都不同寻常,黑白灰极简风,像他本身。
她捋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过一遍重要的微信消息。
白行樾的头像跳到首页,右上角多了个红点。
周旋一愣,懵了几秒钟,点进对话框。白行樾还有事,先走了,告诉她早饭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都在桌上。
她反复斟酌,到头来,只回了个“好”。
过一会,周旋又发一条:明晚有空吗?想请你吃饭,谢谢你收留我一晚。
白行樾:不一定有空。
周旋:那后天怎么样?
白行樾:也不一定。
周旋暂时没回,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洗漱。
浴室被半扇玻璃门隔开,浴缸里蓄满了水,清澈透明。
周旋挤牙膏的动作一顿,猜到这大概率是白行樾昨晚给她放的泡澡水。
周旋放下牙刷,光脚走出去,给白行樾发消息:大后天我得替胡教授监考,时间有点紧,但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一定赶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