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忍冬花

花生大士胸口发闷。

 他当然认识。

 当初玉罗城的中秋宴上,她迷倒了多少青年才俊,多少豪杰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可如今这朵名动九州的娇花,竟被个采药郎别在了粗布衣襟上。

 "旧识。"汀兰捏了捏少年的手,对花生大士笑道,"进来说话吧。"

 围观的百姓自觉让开条路。

 花生大士迈进药铺时,闻到一股混合着药香的炊烟味——不是名贵香料,却莫名让人心安。

 墙角堆着缝到一半的小儿衣裳,灶台上煨着粥,一切都透着过日子的踏实。

 少年给花生大士斟了杯粗茶。

 茶叶梗浮在水面,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

 可当汀兰接过茶盏时,少年却往她杯底悄悄塞了颗冰糖。

 花生大士突然明白了。

 不是这穷小子有何魔力,而是在这方寸天地里,他给了汀兰整个江湖都给不了的东西——

 一颗无需猜度的真心。

 粗陶茶杯里的热气袅袅上升,在三人之间织出一层薄纱。

 花生大士盯着水面上浮动的茶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少年背着毒发的汀兰,从老槐沟的绝壁爬回来?

 "那处悬崖..."花生大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可摔死过不少采药人。"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没想那么多。"

 他说这话时,拇指始终在汀兰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人的手从刚才就一直没分开过。

 阳光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在汀兰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花生大士怔住了——这个曾经一剑挑翻"天剑"传人的女子,此刻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

 她靠在少年肩头的样子,比任何名贵绸缎都要温顺。

 "所以..."花生大士突然指向墙角竹篮,"那是..."

 篮子里堆着件缝到一半的小衣。

 布料是最便宜的粗麻,针脚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袖口还绣着朵稚气的兰花——针法拙劣却满含爱意。

 李怀璋的耳朵瞬间红透。

 他起身郑重作揖,行的是最标准的书院礼:"阿兰已有身孕,来年开春..."

 话没说完,汀兰已经整个人躲到他背后,额头抵着他瘦削的脊背,连发梢都透着羞意。

 花生大士的茶杯停在半空。

 他想起去年中秋,汀兰在城主府舞剑的模样——剑气纵横如虹,满堂华彩都沦为陪衬。

 而如今她竟为件粗布小儿衣羞怯至此?

 "好!好!"花生大士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药草簌簌掉落,"我今日就以茶代酒!"他仰头饮尽那杯劣茶,喉间的苦涩却莫名回甘。

 少年连忙斟茶回敬。

 他斟茶的手法很特别——拇指压着壶盖,三指托底,是古医书上记载的"悬壶"手势。

 花生大士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割伤,想必是炮制药材时留下的。

 "恭喜二位。"花生大士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给孩子的见面礼。"

 汀兰终于从丈夫背后探出头来。

 她接过玉佩时,花生大士看见她掌心厚厚的剑茧已经软化,取而代之的是操持家务磨出的新茧。

 那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躺在这双粗糙的手中,竟比镶嵌在金丝楠木匣里更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