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才是你妈
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跳如擂鼓。
公寓门“咔哒”一声被她用颤抖的手指拨弄了半天才打开。
客厅里,程伦的身影赫然出现。
他穿着一件深色丝质衬衫,袖口挽起,露出那块林静送的劳力士。
那个消失了一个星期,让她夜夜惊梦,以为自己会被灭口的男人,此刻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陈美琪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的布偶,“哇”地一声扑进程伦怀里,嚎啕大哭。
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他一身昂贵的衬衫。
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山洪暴发,尽数倾泻,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毁灭性。
程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微微晃了晃,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第一时间安抚,反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嫌恶,略显生硬地试图挣开她的拉扯。
那布料被她攥得死紧。
“先进来,把门关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命令式的急促和不悦。
陈美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屋内。
“砰”的一声闷响,门被程伦迅速反锁。
隔绝了外界,也仿佛隔绝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这才转向依旧死死扒在他肩头,哭得快要厥过去的陈美琪。
“到底怎么了?”程伦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温度,眼神锐利,更多的是审视和几乎要溢出来的不耐。
他可没心情欣赏这出歇斯底里的苦情戏。
他程伦可是无辜的!凭什么要忍受这些?
陈美琪胡乱抹了把脸,脸上涕泪交加,狼狈不堪。
她断断续续,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原来,12月30日那晚,她又没按捺住那股魔怔般的冲动。
那股想要见女儿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她偷偷摸摸跑去了“聆雨静心”画廊。
就为了能隔着玻璃,远远看一眼程小雨,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一个匆匆而过的背影。
她总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像个透明的影子,融化在夜色里。
谁知道,画廊里那个新来的保洁员,早就把她当成了重点监控对象。
“她,小雨叫她沈姨。”陈美琪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程伦当然知道沈姨。
以前好像是个代岗的环卫工,不知道怎么就进了画廊当保洁。
虽然小雨撞到环卫工那起小小的车祸是他帮着处理的,但他从未正眼瞧过那个女人,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不卫生。
这女人每次看到程伦都躲躲闪闪的,低着头,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小雨那丫头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还叫得那么亲热。
“我刚把脑袋探进画廊窗边,就想看看小雨在不在……”
“她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悄无声息地就冒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胳膊!”
陈美琪比划着,脸上还残留着被当场抓包的惊恐和羞愤。
“那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像个普通扫地的!我的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
“首接就把我跟拎小鸡似的,毫不费力地,就拎到了程小雨面前。”
她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死过去的瞬间。
“她还对着小雨说,‘小雨小姐,你看,我帮你把这个天天在外面鬼鬼祟祟偷看你的人抓住了!她肯定不是好人!’”
陈美琪回忆起沈秋萍当时那副正气凛然又带着点邀功似的得意表情,心里就一阵阵发寒。
那眼神,锐利又平静,不像个普通保洁,倒像个经验老到的便衣警察。
“小雨当时也吓了一跳,估计以为我是什么跟踪狂或者坏人,张口就说要报警。”
“我一听报警,魂都快吓飞了,这要是进了局子,我……我这辈子就完了!”
陈美琪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脸色惨白如纸。
“情急之下……我……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程伦,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
“我就……我就说出了我是她妈妈。”
程伦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一缩,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乎要杀人的寒光。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把当年代孕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了。”
“我说她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从我肚子里一点一点生下来的孩子!”
陈美琪说到这里,情绪再次失控,捂着脸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程小雨听完,整个人都懵了,就那么傻站在那里,嘴巴张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不相信,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我胡说八道,说我是疯子。\餿-艘?暁*税!枉! ′冕/肺_岳?黩.”
“但……但她好像又有点儿……有点儿犹豫,眼神里都是慌乱。”
“我就提了你妈崔媖姑的名字……”
“你妈不是死了快十年了嘛,他们家的人都很少提起,外面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更不多。”
“她听完这个,眼神就彻底不一样了,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最后……最后她也没报警。”
“让那个保洁看着我,她脸色铁青,首接开车走了。”
陈美琪说完,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软绵绵地靠着沙发扶手,一点点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皮肤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腐朽的绝望。
后面的事情,程伦自然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程小雨确实像一阵失控的龙卷风刮回了家。
进门时,那丫头眼角都没给他一个,径首冲进了林静的书房。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几乎要裂开。
程伦站在客厅,水晶杯在指尖无意识地打着转,能隐约听见里面压抑的争执。
一开始是程小雨带着明显哭腔的质问,声音尖利,断断续续,像受伤的小兽。
然后是林静冷静但威严的声音,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试图压制,或者说,碾碎。
母女俩在里面僵持了一个多小时。
程伦内心,竟奇异地平静,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林静很快就会把无处发泄的怒火,或者说,把她无法掌控局面的挫败感,倾泻到他身上。
他开始在脑中预演。
她会用什么方式惩罚他?
是惯常的冷嘲热讽,还是砸碎他新买的古董花瓶?
哦,或许是取消下个月的零花?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无所谓,反正躲不过。
即便他识相地滚出去,也会被一个电话,像唤狗一样叫回来。
林静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包括他何时出现,何时消失。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林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尖锐得像要穿透耳膜。
紧接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程伦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静,居然动手了。
她一向自诩优雅,认为动手是最低级的宣泄方式。
看来,程小雨这次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果然,书房门猛地被拉开,程小雨哭着夺门而出。
她白皙的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红肿不堪。
她愤恨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又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程伦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抿了一口酒。
他算什么罪魁祸首?
他顶多算个……嗯,舞台监督?或者,一个不小心按下了某个关键按钮的旁观者?
这出戏,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没多久,林静从书房出来了。
她没看程小雨离开的方向,银白的短发有些凌乱,但眼神依旧锋利。
她将目光钉在了程伦身上。
那眼神,程伦太熟悉了。
厌恶,鄙夷,像是在打量一件沾了污秽的昂贵摆设,恨不得立刻扔出去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