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苦非自身因


 郑包是个菜农,住京郊,平日里主要营生是给大觉寺菜地种菜,以及在城中收集黄白之物——也就是掏粪的。

 莫要看着营生不怎么招人待见,可正经是一门能养家糊口的生意。

 大觉寺边上菜园子就有自家一拢菜地,因为地肥蚯蚓多,这地里青菜,芹菜,白萝卜可水灵!

 每次有贵人来大觉寺上香,保不齐就得有家里管事,厨娘看上这菜颜色。

 平日里五六文能卖得一斤的菜,就因为水灵,还沾了佛爷爷的福气,开个十五六文钱的价,连还价都不带还的。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要不是平日里去城里,去做那不招人待见的活计,去浇灌,去施肥,叫那菜地真个能淌油星子的话。

 哪儿能有这般赚钱的好营生,轮得着他这等平头小老百姓去?

 为此他有了一个老婆,一双儿女。

 老婆,不漂亮,但贤惠。

 儿女,不灵醒,但孝顺。

 双亲中,老父已经过世了,因为有一口薄皮棺材,有一处自己选的坟茔,所以走的时候没什么遗憾。

 这大概是他郑包这平平无奇一生当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之一,因为薄皮棺材的钱是自己攒出来的。

 而且如果儿子以后要是有出息,想必他可以比自己更骄傲一些。

 母亲还健在,但身体不是很好,煎药熬药是一笔沉重的开销。

 自己还算支付的起。

 除去每一季要给收菜人一笔菜金。

 不知在哪位先生那里听过,好似菜金这个词儿不是说种菜收菜缴的费用,但郑包不管许多,就愿意这么叫着。

 娘的,官老爷们连菜里面都要抠出黄金来,可不就这么叫嘛!

 再出去每年要交给大觉寺一笔香火钱。

 身上也能省下散碎钱,家里又有积蓄,顶多也就是家里孩子比旁人少一两件衣裳,桌子上少一两碗饭而已。

 自己和妻子则更是不必在意,家里大人,身体早已长的定了型,多吃少吃,那自然是无所谓的事情。

 只是郎中住的太远了些,有个着急的地方一时也请不到家中。

 这叫郑包颇觉得为难。

 可老母不介意,老母甚至连药也不想煎,总觉得那份钱,换了油饼,糖葫芦串,烧肉喂进孙儿的肚子里,才叫划算的事情。

 然而这就叫郑包更觉得为难了。

 好在,家宅全赖妻子,她教导有方,自己虽然没工夫教导,可自家的小人儿终究是没有长歪斜,不仅不要他奶奶偷摸攒的些纳鞋底钱,还晓得看着他们的奶奶,叫她老人家,按照郎中开的方子,十足十将药喝了去。

 就这么点儿小事情,已经足够叫郑包每天掏粪的工作,充满干劲了。

 日子还算幸福,他是个知足的人,他认为自己这日子已经足够好了,京城居大不易,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居所,一个归心安家之宅,已经是这个世上难得的喜乐了,不可奢求太多。

 嘿嘿,这可不是他郑包说的,是庙里师傅,扫地遇见时随嘴丢出来的一两句话,虽然人家老师傅也嫌弃自己臭烘烘,但谁叫这话那般符合自己呢,便也记着了。

 挑着担子,也不避讳旁人投递过来的嫌弃目光。

 这种目光多了去了,他郑包还盘算着等老娘身体将养好些了,在弄一辆推车呢。

 这点儿嫌弃都经受不住,还怎么挣钱呢?

 讨生活嘛,能有什么磕碜的呢?

 现今他在盘算一些事情,譬如大觉寺边上小乞丐越来越多的事情。

 因为大觉寺是大寺,内中不少僧人都是有正经度牒的僧人。

 尤其是方丈,以及几个胡子花白的老禅师,都是贵人可着劲要求,指了名要见的人。

 每次都要在禅房中畅谈一两个时辰,临走还得求佛谶,供奉香火,灯油,最后再施舍一番,求个佛缘,才算好的。

 因为有施舍这一过程,因此这就让许多日子过不下去的小乞儿到这边来讨饭吃。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无可奈何的事情,京城也免不了有活不下去的爹妈,往年光景还算不错的时候,这等乞儿就没缺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