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咸鱼定理

第四十五章 最渺小的共同体(第2页)

 她的这些爱好,不仅戴岚知道,戴明安也知道。

 一个多月前,戴岚回华阳那次,在过户前特意去家里看了一眼。他发现屋子里不仅没有灰尘,钢琴旁边的架子上,也依旧摆着一瓶插好的鲜花,还是刚绽放的向日葵。

 不用猜,花肯定是戴明安放的,除了他没别人。戴岚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新钥匙,多半是陈清珏亲手给的。

 看到向日葵,戴岚先是楞了两秒,回过神来后就忍不住皱眉。

 讨厌的人养的花,戴岚也会恨屋及乌地讨厌,但即便是再讨厌,他也没有把花扔到垃圾桶里。

 护工阿姨和戴岚说,她从没想过陈清珏会有这么悲惨的一段婚姻经历,印象里,那个来探望陈清珏的男人虽已年迈,但他既温柔又体贴,是一个十足十的绅士。

 戴岚听到后没觉得多惊讶。在病好后坐在床上发呆那两天两夜,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一点。脑子里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之后,过往的困惑便逐渐明朗,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戴岚在琴凳上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触碰琴键的勇气。

 陈清珏在最后清醒的时候和戴岚说:“人都是要为自己活着的。”

 坐在钢琴前的那一瞬间,戴岚是真的想放手了——陈清珏放不下戴明安,同样,戴明安也放不下陈清珏。既然如此,戴岚愿意成全她。

 瓶子里的花有点萎蔫,不在花季的向日葵,总是找不到它应该寻找的太阳。

 戴岚看着那几株明明正在绽放却毫无生命力的花,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沈思……


 他发现自己在有些方面和陈清珏真的很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他们两个都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度敏感的思维方式,连生的病都如出一辙。

 当同一件事摆在不同人面前时,敏感的人会天然地比旁人多出一倍的思考量。但想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大多时候,即便是想明白也无济於事,做的都是些无用功。

 就好比眼前的事实,陈清珏清楚知晓自己对戴明安的感情,却仍然重蹈覆辙;戴岚并不想让戴明安好过,却仍然选择顺着陈清珏心意,成全了戴明安那些变态的心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程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得到的却仍然不是个令人欣喜的结果。

 讲完这些,戴岚长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和宋意说,今晚的梦里,宋意和陈清珏的是影子重合的,当钢琴切换到医院时,陈清珏也就变成了宋意。

 梦境往往都是思想的投射,戴岚能在梦里将陈清珏和宋意进行转换,就说明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意识到,自己早就把对陈清珏的愧疚,完美覆刻到了宋意身上。

 去年夏天,戴岚没能留住陈清珏,而现在,戴岚依旧没有自信能把宋意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抑郁症横亘在他们俩之间,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拖累,让近在咫尺的人也觉得相隔甚远。戴岚不知道这个病会把自己拖成什么样,会把宋意拖成什么样,会把他们俩的感情拖成什么样……

 抛开抑郁症不谈,戴岚心里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就足以压得让他喘不上气来。

 戴明安说的话虽不中听,但再怎么不中听,那也是事实最坏的那一面的客观描述。戴岚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真就像俄狄浦斯一样,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最后都会害了对方?

 曾经,他一厢情愿地替陈清珏做了选择,自以为是为她好,结果害得她病情加重,郁郁而终。

 那现在呢?明明早就做好觉悟不去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可他还是没忍住回头,把宋意拉到这个和欧律狄克一样的境地——谁不是抱着牺牲和无畏的心态去爱上一个人呢?可等到真正触碰到爱情的边界时,谁又能忍得住不进一步地想要把他据为己有呢?

 果然,人类的感情都是一种私欲,再清醒的人也逃脱不掉贪婪的旋涡。

 戴岚实在不想让另一幕希腊神话中的悲剧也在自己身上覆刻。

 讲完这些,戴岚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像是在问宋意,想让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又像是早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把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知道我在家里除了向日葵以外,还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了我上大学时拼好的乐高被拆开了,组装到一半,被摆在我以前的卧室的书桌上。我不知道是谁拆开的,也不知道是谁拼上去的,可我不想知道,也不好奇。”

 “在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响,他在感慨,他在困惑,他在质疑——家里怎么一点灰尘都没有啊?怎么会这么干净啊?都有谁来过这呢?他们为什么要来啊……”

 戴岚的眼神很迷茫,像有一片雾气笼罩在他面前,他本想看清前面的路,却在踏出第一步时就已不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