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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萝被问得哑然,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主人没有死!她还活着!”



    扶荧咄咄紧逼:“她真还活着,我为何能与你结契?”



    “……”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在不虚洲,魂器格外神圣,向来都是一方只能捆绑着一方。



    碧萝自然怀疑过,在玉赤台的十七年,从苏映微死在大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数次怀疑过——为何她还活着。



    那时她还抱有期望,认为苏映微没死,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找她。



    碧萝崩溃的不是突然变了主人,而是身上转换的魂契。



    她付诸真心,自是不愿相信多年来的守护全是欺骗,固执一词:“……那就是你用了见不得光的妖法。”气势显然低迷了不少。



    扶荧一笑了之,不再辩驳,玉白的指尖轻轻敲击魂簪,一缕烟雾过后,将碧萝从中放了出来。



    那抹青影在床边化作个约莫十四五的小姑娘。



    模样娇憨清秀,脸上全是机灵劲,估计是没想到会突然出来,眼神里除了委屈,还有明显的错愕。



    扶荧对她说:“宁随渊尚未走远,你大可找他揭露我。”



    碧萝毫不犹豫转身。



    扶荧不慌不忙:“你想好了,一旦说出真相,此后就无路可走了。”



    碧萝背影猛地停住。



    她嗓音轻和,语调不紧不慢:“宁随渊的为人你比我清楚,留你至今,不是真的爱屋及乌,想要照顾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的存在去找到她的下落;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放我,还有先前那些个女人去到玉赤台?”



    “一旦他知晓真相,看他是否还会像往日那般好生养着你。”扶荧说,“结果无非是两个,我遂你心愿,被他杀了;你若命好,也随我一道赴黄泉;要是命不好……”



    她故意顿了下,“再被关进玉赤台,或者是别的地儿,直到第二个像我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出现,假装苏映微,再与你绑个契。”



    一番话说得碧萝脸蛋苍白。



    外界都论宁随渊的深情,说他多年来尽心保护着圣女留下的神鸟。



    真相只有碧萝知道:他要是真的保护,怎会真的把她关在那妖魔横生的玉赤台。



    护魂链是能保她三魂七魄;同时也锁着她三魂七魄。



    碧萝不怕死,怕的是漫长岁月的煎熬。



    浑浑噩噩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苦楚;可她现在是清醒的,健康的。



    鸟儿最喜自由,谁愿意被囚在一方天地里?



    见她一声不吭地顿在原地,扶荧勾了勾唇:“还去么?”



    碧萝眼神怨毒:“坏女人。”



    她骂她。



    但扶荧清楚,她已经歇了那层心思,自然也不在乎这点不痛不痒的咒骂。



    看她这无所谓地态度,碧萝心生恼怒,用仅存的自尊于扶荧争执着:“你以后叫我小笼包,其余难听的名字我都不认。”



    “随你认不认。”疲惫涌来,扶荧沉沉闭眼,“只是依照我们人间的习俗,不会给孩子取一个宠物的名字。你既愿当宠物,随你叫小笼包还是大煎饺。”



    “你才是大煎饺!”



    “你——!”



    眼瞧着扶荧睡去,碧萝气得跺脚脚。



    确定扶荧不会再理会她,碧萝闷闷不乐地去窗边的茶桌上爬着了。



    窗外恰逢日暮降临。



    天边悄然无息染上厚重的金灿,风轻,云歇,所有的怒意,悲伤,在此刻突然变得廓然安静。



    碧萝猛然意识到,这样的黄昏,她有十七年没看过了。



    “喂,你真的睡啦?”



    碧萝扭头,不死心地对着床榻的位置喊了声。



    “碧萝怎么写呀?”



    她紧跟着问了一句。



    扶荧本不想继续理她了,听她这样说,还是睁开眼睛,随意披了件衣服过去。



    见此,碧萝顿生警惕:“干嘛?”



    扶荧在她对面坐下,磨墨,提笔,一撇一捺在纸上落下她的名字——



    【碧萝】



    小青鸟拉长着脑袋往过探,除了感觉这字迹好看外,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



    “这写的什么?”她语气中满是困惑。



    敢情还是只文盲鸟。



    扶荧无奈:“你的名字。”



    “哦。”碧萝拉过那张纸上下来回地瞅,皱了皱鼻子,“不懂,这和小笼包有什么区别。”



    扶荧一怔,旋即摇摇头:“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别人叫你时的一个称谓。”她放下笔,“罢了,是叫小笼包,还是叫些别的,都看你自己罢。”



    碧萝不明白凡间这些说节。



    它生来就无名无姓,直到遇见苏映微,说今天的小笼包好吃,以后就让她叫小笼包了。



    她好奇追问:“碧萝是什么意思?”



    扶荧重新提笔,在纸上画出碧萝花的样貌,耐心解释:“碧萝花乃凡间的一种花植,常人都说女萝花柔弱可欺,需得依附旁无。却不知它们生长灵活,根茎扎实,可蚕食猎物以此供养自身,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植物。”



    碧萝若有所思听着。



    扶荧明白她听不懂这些,又道:“它通体碧绿,更衬你羽衣。”



    碧萝听得眼睛一亮:“行吧,那我先勉为其难就叫这个名儿吧,等微微回来再——”



    话将将说到一半,便掐然而止,变作浓郁的失落。



    碧落低头看着那漂亮延伸的枝叶,再扭头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她能等来下一个天明,却再也等不来心心念念想等的人。



    其实比起背叛,更让碧萝难过的是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