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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荧也心知肚明自己伤他不了丝毫,但她就是想做些什么来以此发泄愤恨。



    她至今记得沈应舟离去那日。



    那时残冬,末雪招摇。



    魔尊宁随渊携七万大军攻至瑶山万清城,屠尽全城逼圣女现身。



    她的夫君沈应舟作为镇天司小都统,受召而去。



    万清城仅百名镇天司兵卫,对的是来自九幽魔渊的万千死士,他们心照不宣,此去绝无归期。



    那时候沈应舟用笑贴着她的冷脸,逼她替他穿上甲胄。



    他善于哄人,每当扶荧不悦,都会做鬼脸逗她开心;那时也是一样的,他捧起她的手在他脸上乱揉,这人没皮没脸时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见扶荧松了表情,沈应舟才收起笑,对她说——



    [阿宁,万清城深陷水火,饿殍遍地,满目凄凉;我虽为凡夫俗子,能力微轻,却也不忍见百姓失离,即为镇天司都统,便该担起保家卫国之任,此去凶险,还望你莫要怪我。]



    [待我平安归来,再带你去五行山,你觉得可好?]



    他抱负不高,唯独对万清城百姓,肩存责任。



    扶荧怎能阻止?又谈何阻止。



    她等到油烛燃尽,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存活的镇天司卫说,全死了,百姓,兵卫,被死士屠尽,一个不留。



    他让镇子里的人往天明川的方向跑。



    人族与鲛族交好,鲛人会给他们一线生机。



    可扶荧不信。



    不信夫君就如此弃她而去。



    他说过要带她去五行山;去招摇海;穿过渡仙江,再去那传闻中的仙云境。



    他们青梅竹马,年少情深,亦许诺相携到老。



    他说过要陪她一辈子。



    最后扶荧不顾旁人阻拦没入战场,在尸山下面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她的小郎君。



    他死得凄惨。



    那样俊朗又爱干净的一个男子,临了,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唯被他掩在胸前的香囊,仍是无暇不染尘的。



    她的子朔才二十五岁。



    二十五,多好的年华。



    泪水失控,源源不断自眼眶滑落,坠至衣襟,又沾了几滴在宁随渊胸前。



    扶荧见他皱眉,分外不喜。



    她笑出声,张了张嘴:“怎、怎配?”



    正欲丢下她的宁随渊在听到这句时,准备收起的掌心顿住,“嗯?”



    扶荧讥讽道,“是啊,你怎配登这王座……又怎配握这修为。”



    万清城百姓常言道,神道陨落,当今大荒内,不论是不虚洲的那些高仙;或是九幽城的魔修,手握之力,乃天道授意。



    倘若三界真有天道,扶荧想指天问一句——他们仅为儿女私情残害万千生灵,置无辜者于何地?



    天道,可存公允?



    扶荧话音落下,果真见宁随渊肃沉了脸色。



    “大胆!”



    伴随着这声怒喝,他掌心生出利刃。



    共计三十六颗锁魂钉,全部刺入五脏六腑。



    几乎连疼痛都没感觉到,生命便被彻底剥夺。



    身躯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整个人犹如破碎的玩偶被弃之一旁。



    玉佩跟着掉在身侧,她还想抓握,就见一双黑色金缕长靴没入眼底。



    随从过来,对眼前之景惑然不解:“帝君,这是?”



    迎着男人高高在上的视线,漫不经心的语调也渐渐消散——



    “无妨,一个凡人罢了。”



    他没再多看,衣摆自眼前飘过。



    扶荧的瞳孔扩散,缓缓归于空洞,尝试握住玉佩的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拿起它。



    鲛族不喜日光,于是天明川没有太阳。



    一望无际的黑夜绵延,唯一不变的是高悬在穹顶的月光,它清冷笼罩着干涸的洲海,死去的魂灵化作烟尘,那些冤死者的不甘,嘶吼,最终隐没夜色,无人可闻。



    扶荧感觉自己的魂魄变得很轻很轻。



    意识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从身体剥离,她从未似现在这样轻快过;也未曾如这般放松过。



    魂魄不受控制地周游于大地。



    她见世间疮痍,也听魂灵痛哭,再往前走,过了奈何,就能重入轮回道。



    可她怎甘?



    怎甘!!!



    冲天的怨气最终没能让她顺利渡过奈何桥。



    扶荧忽然被一束光辉吸引,那微末的光亮在瘴气横生的密林中熠熠生辉,又莫名蛊惑着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