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9章 雪崩楚戟 灵田阡陌

风雪初歇,天都河关隘!

 铅灰色的天穹,终于撕开一道裂隙,久违的微光刺破云层而下。

 四海天将立于城头,三叉神戟斜插在冻土中,寒光映着他晦暗的眸子,天都河如玄龙蛰伏,沉寂得令人心悸。

 “报——!”

 一名亲兵踉跄奔上城垛,甲胄上冰晶簌簌剥落:“禀天将!五岳、烈火、雷霆三位大人……不见了!”

 “什么?”

 四海天将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过身去,玄色披风卷起残雪,大步迈向营帐,铁靴踩在冻土上,每一步都似踏在紧绷的弓弦上。

 帐内烛火未熄,案几翻倒,墨砚倾覆——焦灼的痕迹如雷火劈过,在青砖上烙出蛛网般的裂痕。

 一封信笺孤零零地钉在案头。

 信纸边缘焦黑蜷曲,似被烈火灼过,挥毫凌厉如雷痕,落笔字迹沉钝如山岳——分明是三人共书。

 四海天将脸色发白,三叉神戟在手上发出铮鸣,雪光透过帐帘缝隙,映亮信首那四个字:

 大哥亲启:

 雪落千山,寒彻肺腑。

 昨夜立于城头,见冰封天都河如玄龙蛰伏,忽忆千年前神策府初识之誓——“戟锋所指,王命所向”。

 四海天将喉结滚动,信纸在他掌中微微发颤,这誓言他曾亲口传授,如今却如冰锥刺心,寒意渗入骨髓。

 然今日思之,如鲠在喉。

 世子暴毙,人皮空囊,医圣邪术昭然若揭;

 府主囚途,霜螭噬心,王权算计步步为营。

 大哥曾言‘神策府只效楚氏’,可这楚氏……当真值得你我以命相托?

 读到这里,他呼吸不由一滞,眼前闪过楚王赞许的眼神,那日接过三叉神戟时,他以为是无上荣耀,如今才知是枷锁。

 我与老五、老六决议北上楚河,纵违王命,亦要截回囚车。

 “截回囚车?找死!”

 他手一抖,信纸险些滑落,可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却有一丝释然翻涌而上。

 若府主殁于医圣之手,则千年血誓,不过一场笑话;

 若霸王血脉终成王权祭品,这杆戟——不捅外敌,反刺己身,又与叛徒何异?

 三叉神戟在鞘中嗡鸣,似在回应他翻涌的心绪。

 “赤诚之心,可照山河”,此言是大哥当年亲授。

 今日,我们便以这赤诚,问一问楚王宫那位的良心!

 ——五岳、烈火、雷霆绝笔

 “绝笔”二字力透纸背,如刀刻斧凿一般。

 四海天将猛地攥紧信纸,三叉神戟骤然震颤,案几一角在嗡鸣中崩裂。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看第二遍。

 果然,有府主在,则神策府如擎天玉柱,巍然不动;

 可府主若去,这千年基业便似雪崩山倾,顷刻瓦解。

 四海天将怔立原地,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前路何往,更无法如三位义弟那般快意洒脱。

 在百年前,那炉掺了锁心髓的毒沉香,早将‘背主’二字烙进他的神魂,连楚河奔涌的浪涛都冲刷不尽。

 而手上这把三叉神戟,也早被王权铸成了枷锁,连转身都带着镣铐的铮鸣。

 “神策府……”

 四海天将深深叹息一口,虽背负叛主的罪名,可是在他的骨血里,却仍烙着大楚将魂,他指腹擦过戟身铭文,冰晶在‘赤诚之心,可照山河’的字迹上凝结又消融。

 纵使王权如雪崩倾轧,只要天都河冰层下还有一滴水在流,他便是钉在这关隘上的最后一枚铁楔。

 “来人!”

 四海天将声音陡然转冷,沉声道:“三位天将各带走多少人?”

 亲兵匍匐在地,语气颤抖道:“启禀天将,五岳卫两千精锐、雷霆烈火二卫各一千精骑,皆随三位大人离营,所去者……尽是百夫长。“

 四海天将手指叩击着戟杆,这声响在静默的军帐中格外清晰。

 半晌,他缓缓抬眸:“传令三军,三位天将奉密诏行事,有妄议者——”

 说到这里,戟尖划过案几,留下一道寸许深的刻痕:“依军法处置。”

 “诺!”

 亲兵正欲退下,忽闻帐外铁靴踏雪声急至。

 传令兵单膝砸地,溅起地面尘土:“急报!蜀国公以二十三位公子丧仪为由,已率七万霹雳勇士拔营北上!”

 天都山血战未休,万里以外的邙山,在厚土峰内务堂里,却已有史官提笔蘸墨,开始书写这一段历史。

 晨光未起,青灯映案。

 王宝泉指尖拂过竹简上的微尘,墨池里茶烟袅袅,在砚台旁洇开一片氤氲。

 昨日细询音枢堂吴振声战况,一夜辗转难眠,终将天都河血战凝成腹稿。此刻提笔蘸墨,字字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