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鸿门星黯 楚阙影残

夜,楚江河畔,风雪如刀。

 凛冬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河面,岸边百姓的欢声笑语,在风雪里切割的支离破碎。

 又是一年河灯夜,万千灯火在楚河上摇曳,载着凡人的祈愿与贪嗔,随滔滔江水漂向远方。

 楚河浪涛里,在王宫倒影的涟漪间,两盏河灯如宿命纠缠。

 一盏朱砂刻‘山河’,一盏金漆写‘无敌’,灯影在波光粼粼里明灭不定。

 “哥哥快看!我的‘无敌大将军’灯,快赶上你的‘山河大王’灯啦!”

 河畔女童踮脚欢呼,鹿皮靴碾碎地面薄冰。

 少年只是冷冷瞥一眼,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傻丫头,庙祝说过……女孩的灯……飘不远。”

 女童突然双手合十,望向河灯许愿:“我要当楚河最厉害的大将军!”

 “好!”

 少年走上前去,振臂高呼道:“那我就许愿——要当穿龙袍的河神!”

 “咔嚓!“

 河灯应声分流,女童的‘无敌’灯,撞上河流的暗礁。

 “哥哥!”

 她慌乱去抓少年衣袖:“哥哥,帮我喊住它呀!”

 少年神色漠然,垂眸道:“飘走的,才是它的命。”

 凛冬的钟声自楚王宫荡开,声浪所至,奔涌千年的楚河竟凝滞如死。

 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冰霜,琉璃般的冰层下,金宫倒影被碾碎成斑驳光屑。

 “老天爷,楚河居然冻上了!”

 “河灯全冻在冰里了,这也太不吉利了!”

 “怪哉!老汉活了一百二十载,从未见楚河结冰……”

 岸边百姓的惊呼被风雪吞没,万千河灯依次熄灭,如星河坠入永夜。

 寒风凛冽,楚河化作冰封的龙骸,死寂的苍白吞噬了所有生机。

 “吱嘎——!”

 玄铁囚车碾过冰面的尖啸刺破死寂。

 项无敌垂首望着冰层——

 倒影里的女人琵琶骨贯着锁链,鎏金战甲破碎如鳞,长发散落似枯草。

 这个曾令百万楚军俯首的“西楚霸王”,此刻狼狈得连自己都陌生。

 冰面下,那些曾令她舍命守护的金色琉璃瓦,此刻扭曲出囚笼般的栅栏光影。

 她忽然笑起来,笑声震得锁链铮鸣:“王兄,你要的霸王血……都给你!”

 七窍渗出的金血滴在冰上,灼出缕缕青烟。

 寒风如刀,却割不痛早已麻木的魂魄。

 恍惚间,识海泛起微澜——

 那个沿路窥探三次的年轻人,他的神识如萤火,此刻正穿透风雪而来。

 “小子……”

 她睫毛上的冰晶簌簌坠落。

 “明日之后,这世间再无项无敌。”

 冰面突然迸裂!

 囚车碾过处冰层塌陷,露出下方被封存的河灯残骸。

 一盏刻着“山河”的灯船被封在冰层深处; 而极远处……

 那盏写着“无敌”的孤灯,竟在寒潮中倔强漂向黑暗尽头。

 楚河畔,楚王宫外,青石台上。

 蓑衣公望着渐凝薄冰的河面,眉间沟壑深了几分。

 “前辈,楚河千载不冻,今夜却……”

 话尾悬在寒风里,未尽之意随冰雾凝结。

 渔圣端坐青石台,钓竿轻点河面,银丝在冰隙间勾出虚实轨迹。

 “你可知活水与冻河,最大的分别?”

 蓑衣公攥紧斗笠边缘,指节压得青白:“未结冰时,观涟漪可察暗流走向。”

 冰凌碎裂声里,他骤然抬首:“可若冰封三尺——”

 “暗流便如蛟虺藏鳞,噬咬无声。”

 渔圣斗笠微倾,竿梢忽沉冰隙。

 浊浪破冰的刹那,隐约有鳞光闪过:“你看这楚河金辉,平日是鱼群争食的饵,可一旦冰层为汉界倒影所覆——”

 银线倏然绷直,在冰面割出蛛网状裂痕。

 “那些蛰伏在汉界山下的饿鱼,就要前来啃噬楚河金辉。”

 蓑衣公猛然转头,汉界山巅灯火如星,恰似浮漂刺破夜幕。

 “前辈是说……”

 他喉结滚动,讶然道:“汉界要吞楚河?”

 渔圣手腕轻抖,钓线在冰面织出楚宫轮廓。

 “有些饵,一抛便是千百年,当年尸毒老鬼能蛀穿王陵,不过是借了汉界地脉师抛下的饵。”

 河风掀起蓑衣,银线在冰下明灭如蛇信。

 “如今冰层将凝,汉鱼岂会放过啃噬楚脉的机会?”

 蓑衣公脸色发苦,他慕名跟随渔圣,所求不过垂天神钓,可没想到卷进楚汉纷争,苦笑道:“前辈,可有应对?”

 “楚河,是老朽的垂钓场。”

 渔圣手腕轻振,银丝在冰隙间绷出弦月般的弧度。

 “不单是手上这根竿——”

 冰层突然传来“咚”的闷响,暗青鳞影在冰下倏忽而过,银丝末端的水纹诡异地旋出婴啼状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