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听说早些年,人...(第3页)

 他抓过布草柜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闻了闻,嫌恶似地皱起眉头,转身向外走去。

 陈琮脑子里乱作一团,他目送梁世龙走到门口,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喊吗?”

 梁世龙回头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琮示意了一下手脚的绑绳:“你这……非法拘禁,这儿是宾馆,除了你们,还有服务员,你就不怕我呼救吗?”

 梁世龙说:“你可以试试看啊。”

 他打开门,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你爷爷在北方,是有什么生意或者熟识的朋友吗?”

 陈琮想了想,缓缓摇头:“没有。”

 陈天海那小打小闹的门店,还犯不上跨地域做生意。

 “那他有提过什么风沙大的地方吗?”

 陈琮茫然,梁世龙心头来火,狠狠摔上了门。

 ***

 门外脚步声渐远,陈琮吁了口气。

 又问北方又问风沙,看来“尘土飞扬,想去北方”这句话,是陈天海留下来的。

 如果这是陈天海留的话,且在爷爷的预计中,“人石会”必然会拿这话来盘问当孙子的,那么,很可能就不是表面意思。

 是字谜。

 尘土飞扬。

 尘/土飞扬,“尘”中的“土”飞掉、扬掉,减字法,尘-土=小。

 想去北方。

 方位法,将地图中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应用到汉字中,那么上下结构的字,上半部分是“北方”,下半部分是“南方”。

 “想”的北方是“相”。想/去北方,“去”代表减去、去掉,减字法,想-相=心。

 最终简化为两个字的信息。

 ——小心。

 小心谁?人石会吗?这谜解了跟没解没分别,还更糟心了:你偷了东西跑了,让我小心,这还不如让我多喝热水呢。

 算了,还是先专注眼前吧。

 起先,他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三两句话就能把结解开,现在看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自己的处境很糟糕,而放眼四下,无朋无友,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能指望自己了。

 陈琮阖上眼睛。

 解结的关键是陈天海,但一个失踪八年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

 那从事件着手,方天芝和黑山发疯时,有什么异样发生呢?

 有,他两次都在做噩梦,梦里有蛇,还有个年轻的女人。可这算什么证据?

 再站远一点,从头追溯整件事,有个绕不过去的点,那个……接站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她就那么短暂地、只在火车站出现了一下?之前或者之后呢?

 陈琮眉头皱起,眼睫微动。

 年轻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女人,提取关键词:“年轻”、“看不到脸”。

 近期,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女人出现过吗?梁婵倒是年轻,但她显然不是,再有,就只剩梦里了。

 陈琮陡然睁眼。

 有没有可能,梦里的女人,跟火车站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呢?

 ***

 北方天黑得早,才刚入暮,阿喀察就像被一口黑锅给罩严实了。

 如果有月亮或者星星,天会显得薄些,不过可惜,今晚不挂月,云层也厚,不透星。

 更何况,晚饭过后,还下起了雪。

 肖芥子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街边,车灯打得很远很大,纷杂的雪片在两束暖黄色的车光里乱搅,像被困进永不停歇的滚筒。

 偶尔有行人从街口、也就是车灯光束的尽头处经过,有人目不斜视,有人则皱着眉头往这看,嘴里嘟嘟嚷嚷,多半在抱怨是谁这么有病、停车还打这么远这么亮的灯。

 她捧着热腾腾的泡面,边吃边看,有看默片小电影的惬意感。

 面汤见底,肖芥子抽纸巾擦了擦嘴,连同一次性汤碗揉了扔进塑料袋,掂掂份量不够,便在车座边寻摸。

 面具……不行,红蜡烛……不行,皱巴巴的苹果……

 行,份量够了!

 肖芥子把苹果塞进塑料袋,拧紧袋口,车窗揿下半扇,瞄准四五米开外处的垃圾桶,手上甩了又甩,精准掷出。

 “砰”的一声,袋子从垃圾桶开口处窜入,砸进桶内,发出颇有力道的闷响,肖芥子一阵兴奋,旋即又不免惋惜:多么漂亮的投掷,没有观众,有点子寂寞。

 雪片从车窗处偏入,凉气冲淡了车内窝暖的汤面气息,肖芥子对着车内的后视镜整了整帽檐,突然注意到,有人正自车外、偷偷靠近。

 肖芥子皱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怕不是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呢?车侧的后视镜都映出那张猥琐的、带鬼祟笑意的脸了,以及,那臃肿的侏儒身影都已经被光扯得巨大、映到不远处的墙上了,还在这儿跟她玩“让我偷偷吓你一跳”?

 肖芥子抿了抿嘴唇,左手轻轻拧开车门、微启一道缝,待那人蹑手蹑脚地凑到附近时,狠狠将车门撞出。

 车门正拍上那人的脸,那人一声痛呼,身子蜷成一团,抱着脑袋滚倒在地。

 肖芥子故作惊惶,车门回关,从车窗处探头。

 这人个子很矮,身长不到一米四,看身形只十二三岁,穿吊裆的阔大牛仔裤,不合身的毛衣外罩着厚夹克,蹬一双大码的厚底运动鞋,整个人臃肿拖沓,邋里邋遢。

 肖芥子奇道:“苗叔,是你啊?你在车门口,怎么也不吭气呢?”

 苗千年哼哼唧唧,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他约莫六十来岁,是个侏儒症患者,身材短小,头倒挺大。他凑向车窗,脸上已经青紫血肿,却还咧嘴一笑:“没事没事,美人撞一撞,筋骨都抻开了,爽翻天。”

 肖芥子莞尔,心里骂,特么的,刚刚还是撞轻了。

 她没有让他上车的意思,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面上愠恼:“苗叔,有什么事长话短说,红姑刚跟我打电话,催我早点回去。你也真是,约好了七点见,这都快七点半了。”

 苗千年愕然:“不是,你电话里说的七点半啊,我这还提前来了呢。”

 肖芥子沉下脸:“苗叔,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还会赖你吗?明明说的就是七点。”

 苗千年糊涂了,看她脸色不好,觉得应该是自己记岔了,赶紧陪着笑道歉:“肖……肖妹妹,我老头子了,记性不好,赖我,让你白等这么久,受冻了……”

 一阵冷风吹过,苗千年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吸吸鼻子,踮着脚尖抖抖索索扒住车窗:“肖妹妹,你跟我红姐说,煤精占卜镜那事,有门。”

 肖芥子乜了他一眼:“真的?落在这小地方?”

 苗千年笑得谄媚:“肖妹妹,能让‘人石会’挑中、开大会的地方,那可不是小地方。老话讲,‘高人在民间’,那高货也在民间呐,我跟你说,老祖宗的好东西,在什么博物馆、珍宝馆的其实少,最尖尖上的,都在藏家手里攥着呢。”

 肖芥子不置可否:“确认吗,你看见了?”

 苗千年一窘,嘿嘿笑着含糊过去:“还……没,不过没跑了。‘人石会’那个做煤精的李宝奇,上门磨过不少次了,你想想,什么货能惊动他啊。还听说他软的硬的都来,已经把藏家惹毛了。”

 肖芥子“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那就是藏家不肯出呗?有门,但没戏,这就是你让我给红姑传的话?”

 苗千年赶紧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他肯不肯出不重要,只要红姐想要,包在我身上!”

 说着,脚尖又踮了踮,飞快往车内张了一眼,笑意中居然多了几分赧然:“肖妹妹,红姐什么时候才肯见我啊,三十多年没见,怪想的,我这夜里梦里,都睡不踏实。”

 肖芥子给车子打火,似笑非笑:“什么时候见面,这不是取决于你吗?送镜子的时候见咯,苗叔,给个日子,我红姑也盼着见你呢。”

 苗千年激动得丑脸泛红,血肿的嘴唇直哆嗦,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八”,又改到“五”,末了心一横,竖起三根手指头。

 肖芥子不容他再改:“成交!”

 她踩下油门,笑盈盈撂下一句:“这么想见我红姑?你不怕啊,我听说早些年,人家都叫她‘红烛恶鬼’呢。”

 苗千年勃然:“放屁!”

 继而反应过那些烂嘴胡嚼的玩意儿,我红姐当年……那可是……”

 他声音低下来,喃喃着不无骄傲:“那可是……出了名的红烛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