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刺客(第3页)


 来人个头不算矮,祝缨以金刀刺入他的腹部。七月天气并不寒冷,人们穿得仍然单薄,这几个人都穿一层单布衣。金刀虽因为短可以被带入皇城,它的刃部仍然足够没入一个人的皮肤。祝缨仍然是握住了金刀,用力向上一挑,将此人肚腹破开一道大口子。


 最后一人的刀也到了她的左肩上!


 此时,皇城门口的禁军也被曹昌的大叫吸引了过来,来往应卯的官员大部分都被惊得来不及反应,还有几个处变不惊的一面叫禁军,一面招呼家仆过来帮忙。可贼人手里有刀,大家又不敢上前,只能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弧,喊:“休要伤人!快快束手就擒还能留尔等一条性命!”


 大理寺来应卯的见状,先打听:“怎么回事?”一看是祝缨,胆小的招呼禁军快点来,胆大者开始乍着胆子上前摸死去匪徒的刀,要来帮忙。左司直将被马踩死的那人的刀提了起来:“小、小祝!我来帮忙了!”


 左司直刀才拿起来,祝缨就挨了第二刀,而禁军也赶到了。


 与一般人认知里不同的是,并不是每个禁军都佩了实用的武器,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礼仪性的。好在来的这个李校尉的刀还是很趁手的,他挥刀上前,身后的一队士兵执长戟,两人一组,将地上几个先叉住了,被剖的那个还没死透,又动了一下,两个禁军一紧张,手一抖,又给他开了个大口子。


 剩下的人将长戟对准最后一个贼人。


 那人见势不妙,将手中刀往李校尉脸上一扔,又往旁边沟里一跳!


 从他们跳出来,到最后剩了一人跳回沟里,一共也不过是祝缨吃完两块肉饼的功夫。


 大理寺诸人一哄而上扶起祝缨,祝缨提着刀,道:“我没事!给我匹马!”


 左司直把手里的刀扔了,说:“还什么马啊?我给你请假,你赶紧回家。快!谁有车?坐车回去,哎,请大夫!”


 祝缨道:“大姐就是大夫!马!”


 曹昌连滚带爬地回来,驴也丢了,他深悔自己没用,被闻讯而来的甘泽揪着骂:“你还有什么用?”


 祝缨道:“你别骂他!”


 四下张望,把左司直的马抢了,单手翻身上马。左司直道:“你干嘛?!”


 祝缨冷笑道:“他现在可没刀了,我有!”


 左司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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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缨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更不是个鲁莽之人,她知道自己受了伤,但是要追踪抓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叫这些人一阻,再抓到人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如今的京兆尹可不姓王!


 她一提马,绝尘而去,喂了周围与左司直同样惊呆的人一嘴灰。她循着排水沟的方向就追了过去,中途见到可疑踪迹,下马观察一番。在一处桥底下找到了此人从排水沟里跑出来的踪迹,上马继续追踪。


 很快在城南一处破烂的院子里堵到了人!


 此时她已带着半身血追了大半个京城,那人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被祝缨纵马踏破了门板!


 祝缨的身后,是李校尉带着几名禁军,再迟一点,是京兆府的衙役闻讯而来。再远一点,是有些请了假跟来的官员。再远处一大圈儿,是早起的百姓来围观。


 祝缨脸色苍白,对李校尉说:“就是他了!”禁军一拥而上!


 京兆府、万年县的衙役都认得祝缨,都大惊:“小祝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受累,到我家里说一声,让大姐准备给我包扎,我挨了两刀。”祝缨说。


 衙役们哆嗦了一下:“竟是真的受伤了吗?”


 祝缨笑笑:“拿人吧。”


 衙役们还要说:“这个,是在京兆地面上犯的案,得归我们管呐……”


 祝缨道:“你们自己商量,我是苦主,我还想拿来亲自审呢。”说完将金刀收了,开始慢慢搜索起这间破屋,在铺下搜到了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是一包金子。


 “豁!买凶?!”


 祝缨道:“这个也是证据了。”


 说话间,柳令亲自赶到,说:“发生什么事了?三郎?”


 祝缨对他点点头,道:“咱们交割一下?还是?”


 柳令马上说:“我来!”


 祝缨道:“来,写字据。”


 “你还……都这个时候了……”


 李校尉也有点吃惊,他不怕见血,但没见过祝缨这么冷静的。祝缨跟柳令交割完了犯人、贼赃,让柳令签字画押完了,对柳令说:“此事干系不小,柳令一定要小心,谨防有人灭口。到时候你会说不清的。”


 交代中,胡琏也带人赶到了。祝缨对他点点头:“犯人找到了,剩下都交给你们了。”


 最后对李校尉说:“你协商吧。”


 此时甘泽又冲了过来,他是带着车来的:“快,我接你回家!!!”


 祝缨道:“回我家,别叫我爹娘担心。我出事了,就更得回家。他们受不起见不着我的刺激。我家里也有药。”


 “行。”


 祝缨不再抗拒,上了车,看到了曹昌,说:“别哭了,不干你的事。”


 甘泽道:“他还有脸哭呢?!”


 祝缨道:“老左呢?给我请假了没有?事儿还没交代呢。”


 “你闭嘴吧!!!”


 甘泽把祝缨送回了家,彼时花姐还没出门,甘泽把门拍得山响,曹昌道:“那边小门我有钥匙。”


 “你闭嘴!”


 祝缨道:“你是叫他来给我养马的,又不是叫来当护卫的,你这要求就过份了。”


 甘泽道:“你也闭嘴!”


 张仙姑来开了门,边开门边说:“哎哟,谁呀?怎么这么……甘大……”


 “婶子,实在对不住!”甘泽说,“快!三郎!”


 祝缨从车上跳下来,踉跄了一下,扑到了张仙姑怀里。张仙姑看着个血人吓了一大跳,看清是女儿,又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女儿就是她的命!


 她当机立断:“快!进屋!花儿姐!花儿姐!老头子!老头子!”


 就要背祝缨进去,甘泽道:“我来!”


 张仙姑道:“你看好车吧!老头子,快来!阿昌,拴门!”


 把女儿往祝大身上一扔,张仙姑扶着女儿回到后面的屋里,把卧房的门一关,连花姐一块儿关进去。自己拉着要进去的甘泽问长问短:“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哎哟,你这身上也有血了……”


 甘泽踢了曹昌两脚,问:“门拴好了?牲口喂好了?快收拾了去,再来回话!”


 里面花姐脸色也是煞白,问祝缨:“怎么回事?”


 “有人要买我的命吧,大约是段智,近来就他有钱脑子还不好使。”祝缨马上说出了最怀疑的人。


 花姐道:“你别说话了,也先别动!你血流得太多了!”手都开始发凉了。


 她拉开了门,对杜大姐说:“你去烧热水!”自己去房里拖了药箱过来,又把卧房的门关上。她把祝缨的衣服剪开,接了水,先擦洗伤口。


 祝缨这伤口很倒霉,左背上有、左腿上有,甚至无法躺平,只能侧卧。刀口颇长,花姐道:“还没结痂,这……”


 “缝一下呗,”祝缨口气很轻松地说,“能好得快一点,总不能由着它流血吧?”


 “你该早一点回来的。”


 “那贼人就跑了。现在京兆这个熊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


 “留着点力气,别说话。那……我缝了?”


 “嗯。”


 花姐把窗帘也挂起来,屏风也推开,让采光变得好一点。花姐深呼吸,说:“我、我先配剂药你服下,疼痛能轻一些。”


 祝缨道:“那得拖到什么时候?来吧!别哭,哭了就看不清了。这点疼也不算什么。更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花姐兑了水,先给她洗伤口,再取针,配以麻线,为了让祝缨少受苦,花姐先纫了数根针,每根针上的线都很短,这样可以让线尽量少地撕扯皮肤。张仙姑很快也进来了,花姐缝伤,张仙姑就给祝缨擦汗。


 缝好后敷上伤药,缠上纱布,盖上被子。然后打开门说:“行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甘泽进来说:“七郎让我给你带句话:安心养伤,有他,会给你个交代的。”


 祝缨道:“给大人带句话,是我没料到,过招的人能这么直白这么蠢。”


 花姐和张仙姑一直围着床,甘泽点点头:“你好好修养,婶子,我先回去回话。”


 张仙姑这才坐在床边抹眼泪:“这都怎么了?干嘛这么拼命呢?”


 祝缨笑道:“也就这一回,没料到么……”


 张仙姑道:“那根参还收着,我去给你炖鸡。”


 花姐低声道:“干娘,还是我去吧,再炖些补血养气的药膳来。”


 “哎!”张仙姑就不跟花姐争这个了,“这两天咱们俩轮流守着她,别叫杜大姐和阿昌干这个了。甘大郎我已经打发了,老头子跟阿昌说话了。有什么事儿,咱们给拦下来。”


 花姐低声道:“懂。”


 张仙姑道:“不行,等会儿搬小榻来,我就在这屋里守着。我是她亲娘!”


 “哎。睡着的时候,别叫她压着了伤口。”


 “行。”


 祝缨在她俩商量声中安心地睡去了,张仙姑拿热水给女儿擦干净了身体,给她套上一套新的寝衣,小心地拿被子给她盖上,轻抚着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