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小人鱼（6）[番外] 对峙......
玩了一天身心疲惫，鸦透本来以为回来就是结束，结果回去的路上也是全程波折。
首先是站位问题。
偶数实在不好站位，无论是走在后方还是斜前方，都没有身边位置来得亲密，而一行四人，意味着一定会有一人不能站在鸦透身边，但谁都想站在最靠近鸦透的位置，所以最后就是不停靠近不断推搡，直接导致鸦透在中间被挤到麻木。
眼看着自己买回来的一只兔子糖差点被挤到地上，鸦透忍无可忍，不管他们错愕的表情，甩掉他们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任凭身后几人怎么喊他，都不回头。
然后就是现在。
起初他只是听到了一点水声。
他们这种生活在海里的对水声格外敏感，几乎是水声出现的一刹那鸦透就锁定了来源方向。
一艘较小的货船停在水面上，顺其而上可以看见银白的鱼尾，再往上便是裸露着的上身，以及压平的唇角和遥遥看向他的一双眼睛。
一条银白色人鱼就这么直愣愣、好端端，一点都不慌地坐在上面，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一样，在鸦透看过来时还拍了拍鱼尾。
他虽然会忘记人类的模样，但克里莱尔这种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化成灰他都认识。
“……”
鸦透：“？”
鸦透：“！！！”
什么鬼！
不是说宫中戒备森严吗？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看见克里莱尔！一条这么大的银白色人鱼游过来每一个人发现是吗？
而且不是说了不让他进来找他吗？！
在陆地上看见同族对鸦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这只同族很凶残，身后跟着他的几个人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几重debuff一叠，鸦透本来已经麻木的心情陡然剧烈起伏，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尽管知道作为深海人鱼一族的首领的克里莱尔实力强大，但他也没想到克里莱尔会这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游进宫中。
短短几秒，眼皮在疯狂跳，全身在发热，大脑也跟着混乱。
鸦透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看见克里莱尔那一瞬间的心惊肉跳，突兀地转过身。
“我累了。”他急忙叫住听到动静想转头的颜寂，“颜寂，抱我。”
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三人不去注意克里莱尔那边的动静，所以他最先盯上了对宫中最熟悉的颜寂。只是他因为克里莱尔的出现过于紧张，说的话听上去也像是命令。
等三个人同时盯着他时，鸦透似乎在意识到不妥。
鸦透缩了缩脖子，想着他的目的本来就只是吸引这几个注意力，抱不抱的都不重要，赶紧补救：“不抱也……”
“好。”这是颜寂的回复。
“为什么不让我抱？”这是在皱眉不满的祁青野。
而陆照鹤站在一边，“颜寂晚上在宫外站了那么久想必很累了，抱着你应该会不舒服，不如找我。”
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没有一个人对抱他这件事发出异议，而是在争谁来抱。
鸦透：“……”
紧张的心情诡异地平静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以至于想了一会儿开口：
“不然你们都抱吧。”
他觉得这是最能稳住他们，让他们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方法了。
……
最后回去的路程像是接力赛，每个人都卡着点，不允许鸦透在除了他们本人之外的任何一人怀里多待一秒。并不吵闹，但战事焦灼，直到鸦透关上房门说自己困了要休息之后，他们三人才离开。
两小时后，深夜降临。
此时晚宴已经结束了很久，宫中只剩下了巡逻队巡视。
鸦透悄悄披上外袍，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准备偷偷摸摸去找克里莱尔。
如果克里莱尔在就让他赶快回去，如果不在……
鸦透摇摇头，把这个有点吓人的想法抛在脑后，裹紧身上黑色的外袍小心翼翼往外挪动。
【……】
鸦透纳闷扣出：“？”
【咱们是去找克里莱尔是吧？】
鸦透用“你说的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了001一眼。
001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但你现在身上穿着的是沈听白的衣服。用你一个男人的衣服作伪装，去找另外一个男人，这……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鸦透上岸后很少有深色的衣服，特别是这种能将人从头裹住脚完美融入黑夜的外袍，在颜寂给他准备的衣服里那是一件都看不见。他身上正穿着的这件，还是昨夜沈听白送他回去的时候，忘记拿走的专门用作巡逻的衣服。
——而现在被鸦透披在身上，用它隐藏自己去找另外一只异族。
仔细一想确实有点奇怪，不过鸦透已经因为重新提起的沈听白而再度紧张，没时间再去管这个。
沈听白是不会裁决自己，但克里莱尔那种一看就凶的要死的人鱼，他觉得可能冒头就会被砍。
他只想尽快找到克里莱尔，对这两到底是不是他男人这件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一句话没吭声一路往前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偷偷摸摸，一路上一边提心吊胆观察四周环境，一边在心里祈求事情一切顺利，不要再出现突发情况。
或许今天第一次出宫受阻就已经预示了鸦透这一天都会很倒霉，直到现在事情都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他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结果船上空无一人，水里也没有动静。
四周太安静，无一不在传达克里莱尔不在这里。
“……”鸦透面无表情。
死鬼又跑哪儿去了，等会儿真被抓住就老实了。
说不清生气还是着急，他抿着唇转身就想往回走。
“要下来泡泡吗？”
在安静黑夜里炸开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鸦透身后，止住了他往前迈步的步伐。
而刚刚还不在的死鬼，此刻静静浮在水面上，还用尾巴拍了拍水面，朝抿着唇想说些什么的鸦透发出邀请。
完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001：【估计之前藏船底下呢。】
“生气了？”
鸦透：“没有。”
克里莱尔再次发出邀请，“那下来泡泡吗？女巫说你需要定期补充水分。”
“不要。”鸦透没好气拒绝，“我已经泡过了，也不需要补充。”
其实真正原因是，水路不像那处专门圈出来的圆台，并不好爬上来，加上这里的位置并不隐秘，他估计下水没多久就要被抓了。
更何况他现在来找克里莱尔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你快点离……”
“那三个男人陪你去的？”
两人脑电波实在对不上，鸦透想让克里莱尔快点离开，而克里莱尔的注意力却放在些有的没的上。
从克里莱尔拍打水面的尾巴放下来看，此刻他的心情应该不是太美妙。
鸦透被整麻了，面无表情开口：“这倒不是，陪我的不在里面。”
克里莱尔：“？”
“一二三四，你上岸招惹了四个人？”克里莱尔再次幽幽开口，配合他在水里头发被打湿的模样还有此刻那副表情，倒像是个怨气很大的水鬼。
面对这种话题时，鸦透总是有些心虚的。
因为他招惹的可不只是四个人。
克里莱尔像是从鸦透的表情里知道了什么，“你不会还招惹了吧？”
“……”
“五个？”
“……”鸦透死活不吭声。
克里莱尔指甲因为情绪起伏变得格外尖利，他看着一声不吭准备装死到底的少年，头疼又烦躁，“所以你找到救命恩人了吗？”
鸦透终于开口，瓮声瓮气：“有眉目了。”
“所以就是还没找到？”
被拆台的鸦透瞪了克里莱尔一眼，决定将话语权拿回来，“你还没说你过来干什么呢？我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吗？”
克里莱尔：“过来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海域辽阔，陆地也一样。
在陆地上会遇见什么人，异族的身份会不会给这条没怎么上过岸的小人鱼带来危险，这些克里莱尔统统不知道，他必须要亲自过来检查才能放心。
“那我下午去海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鸦透继续瞪着克里莱尔。
克里莱尔拍打水面的尾巴终于放了下来，第一次沉默，等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当时在开会，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
“行，我知道了。”鸦透其实不准备听他解释，问这个问题纯属是不想继续救命恩人这个话题，他现在只想让克里莱尔赶快离开，着急催促道：“你现在快走吧，不要被裁决者发现了，尤其是裁决长，他要是碰到你了肯定会杀了你的。”
攻击性和危险性都能排到顶端的深海人鱼出现在宫中，要是被发现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你是在赶我走吗？”克里莱尔嗤笑，“就一个人类你觉得会威胁到——”
嘲讽的神情微微一窒，下一秒，他微微侧身，同时潜入水底。
冷光乍然出现在黑夜里，一柄长刀在鸦透没反应过来前直直插入水中，就贴着克里莱尔旋转的鱼尾，插进了水路另一侧的石壁。
太近了，如果刚刚克里莱尔反应慢一点，现在就是他的鱼尾被插在水里的石壁上。
鸦透心头猛地一跳，急忙转过身，结果却撞上了身后沈听白的胸口。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对方和他穿着相同的黑色外袍，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随即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的出现，宫中倒是没有给出预警。”
……
从沈听白出现的那刻，鸦透心里就只剩下完了完了。
他今天的运气是真的很差。
水路虽然直通大海，但到底不是在海里，克里莱尔能力几乎被限制了大半，此刻又被沈听白发现，感觉克里莱尔凶多吉少。尤其是克里莱尔在水里打了个圈游到长刀戳进去的地方，说了一句：“还差点火候。”
他大脑一片空白，被沈听白环着，冷到他露出的手都开始打哆嗦。
“嗯，毕竟没有应对深海人鱼的经验。”沈听白声音冷冰冰的，往下压的声线听得出他此刻心情应该算不上好，“所以你会成为第一例，这是你的荣幸。”
说完后，揽过鸦透的腰想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好消息，沈听白没整连坐那套，对他态度还挺好；坏消息，他看上去是真的要搞死克里莱尔了；更坏的消息，克里莱尔拿了人家的刀跃跃欲试，如果他能上岸，鸦透感觉他已经砍过来了。
耳边在嗡鸣，鸦透慌不择路顺着沈听白揽住他腰的那只手抓住了他。
“你别去，好不好？”他抿着唇，指尖有些颤抖，“你身上没有武器，你会受伤的。”
鸦透一边说还一边朝水里的克里莱尔使眼色，叫他快点跑。
“他危险性太高，必须除掉。”不知道是不是鸦透的话触动了沈听白，他的声音相比较刚刚冷冰冰的状态已经缓和了很多，只是语气还是很凶。
“他，他只是来找我，他不会伤害其他人的。”
这句解释在克里莱尔的尖牙尖指甲以及锋利的鳞片前没有任何说服力。
鸦透舔了舔唇，跟001说：“我现在是不是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嗯。】001奇怪，【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当然不是。
他只是想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方法而已。
于是下一秒，001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哆哆嗦嗦跟他说话的鸦透，软趴趴晕在了沈听白怀里。
001：【啊？】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吗？
他一下就想到了在玩家基地的时候，说着报复其实是变相奖励的“好方法”，两眼一黑又一黑。不过他也成功见到了脸色大变的沈听白和克里莱尔，他们同时喊出的“呀呀”把懵圈的001又震地一个哆嗦。
等从震惊回过神后，他无奈地敲了敲克里莱尔：【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你应该离开。】
克里莱尔对这个经常出现在鸦透身边的声音并不陌生，“但呀呀——”
【离开。】001道，【你不应该让呀呀为难，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
沈听白此刻注意力全部都在“昏迷”的鸦透身上，此刻是克里莱尔离开的最好机会，以他的速度在沈听白反应过来前完全可以离开这里。
沉默在水中蔓延，半晌后克里莱尔转身潜入水里。
……
鸦透并没有真的晕过去。
他演技其实挺差的，就算受到惊吓而脸色苍白，但只要沈听白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还清醒着。他这么干也完全是因为想不到其他方法吸引沈听白注意力，情急之下想了个烂招。
也不知道沈听白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他的实力不至于看不出来，但他还是将装晕的鸦透带到了圆台边，还准备将人放进水里。
鸦透掐着最后一秒醒来，赶忙阻止，“不用。”
沈听白果然收了手，速度快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其实早就看穿了鸦透的伪装。
“醒了？”
他就说沈听白早就看出来了吧？
鸦透有点尴尬，低下头捏住自己的衣服。刚刚闹剧太大他没时间去注意，现在脱离了刺激场景后他才发现他披着的衣服是沈听白掉在他那里的，一时间001的那句“用你一个男人的衣服作伪装去找另一个男人”不停在鸦透大脑里炸开。
“那条深海人鱼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特意来找你？”沈听白蹲在他面前，平静询问。
一种纸终于包不住火的错觉袭上心头，鸦透抬头看了一眼沈听白，见他没有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凶态，抿了抿唇，“一起长大的关系。他过来就想确认我的安全。”
“一起长大的关系，那想必关系不错。”沈听白道，“他看上去是不同意你上岸？他为什么没有人类的双腿，而你却能在两种形态间切换？”
每个问题都直戳要害，鸦透觉得沈听白估计在昨晚见到他转换形态的时候就想问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先斩后奏，等克里莱尔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上岸了这件事，于是默默跳过了第一个问题，“我跟海里的女巫做了个交易。”
“交易了什么？”
“我给他记忆，他给我双腿。”鸦透不太确定，补充了一句，“好像。”
“难怪你会把颜寂和陆照鹤认错。”沈听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鸦透一愣，“这你也知道？”
“作为裁决长，掌握足够的信息是基本能力。”
“……”好官方的回答。
“不官方的回答就是，我猜出来的。直觉有时候也是武器。”沈听白似乎笑了下，微微叹了口气，“别紧张呀呀，我说过，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点。你别怕我。”
［上岸似乎有着某种目的，目前暂不可知］，这是昨晚沈听白依靠直觉做出的判断，而现在他终于要切入这个话题。
“所以呀呀，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上岸到底是想干什么吗？”
……
鸦透上岸目的很简单，就是找人。
再准确一点，是找很久之前救过他的小男孩。
沈听白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点点头，“所以你找到了吗？”
一天之内被问了好几遍相同问题的鸦透麻木地摇头。
“是没有目标还是？”
鸦透小声开口：“是目标太多了。”
他说出来都感觉有些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最有效的判断方式就是气息和鳞片，结果条件都这么特殊了，他还是找到了好几个人。
一时间有些安静。
鸦透偏过头看了一眼沈听白，正好被沈听白捕捉。
没有像初见时审问那样有压迫感，也没有过多询问自己为什么拿着他的衣服做坏事，对待他和对待克里莱尔态度截然不同，鸦透觉得沈听白应该是不生气的，不然也不会问出“都有些谁”这种鸦透完全没预料到的问题。
但他在沈听白身上感知到的情绪又实在称不上愉快，尤其是他把陆临安他们名字一个个报出来的时候，沈听白身上的情绪不断下沉。
“陆临安，颜寂，还有陆照鹤。”鸦透想了想，“祁青野身上有我的鳞片，但他身上没有我熟悉的气息。”
沈听白的手被白色手套包裹，此时食指微动，“嗯”了一声。
鸦透还想说什么，却听下一秒，沈听白话锋一转，“那我像吗？”
鸦透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秒，好半天后才说了句：“啊？”
沈听白重复：“那我像吗？”
鸦透愣神，鸦透觉得不可思议，最后犹豫开口，“你自己不记得吗？”他的记忆被女巫拿走所以记不清很多事，但沈听白不是他，他有没有在小时候救过一条人鱼他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沈听白面不改色：“我从小记忆不好。”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沈听白脱下手套，撩开脖颈的衣服，轻声道：“所以要来确认吗？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
*
这几天鸦透和沈听白近距离接触很多次，如果沈听白是他要找的人的话，昨天晚上沈听白抱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沈听白的确不是他要找的人。
没有占着两条中的任何一条，都不需要怀疑，就能肯定沈听白不可能是当初就他的人。
沈听白眸中似乎有失望闪过，但一闪即逝鸦透并没有捕捉到。他在沈听白的建议下还是在水里游了一圈，毕竟来都来了，恢复一下状态也不错。
期间沈听白就一直坐在旁边，偶尔会帮鸦透梳理长发。
等他上来时，沈听白又帮他擦干脸上还有手臂上的水珠，中途替他披上外袍时手顿了顿，转过身抬头朝黑夜里的某处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要将视野再往前挪一点，才能看见尖尖的钟楼。
背后传来鸦透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沈听白垂眸，“没事。走吧，我送你回去，今夜回房后就别出来了。”
回去其实就是睡觉，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出门，但沈听白特地强调这点，让鸦透心中突兀地升起一点不安。
他觉得宫中可能发生了什么，于是郑重点点头，“好。”
说完就被沈听白牵着手带着离开。
而他们转身后，那座高耸的钟楼屋顶背后才慢悠悠伸出来一对骨翅。月光下勾勒出人影，红色的眼睛和背后的明月形成强烈反差，无一不再表明他不是人类。
他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懒散地撑着头。
“还挺警惕。”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