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情何以甚

第八十一章 整数(第3页)

 

六百七十年,天空再没有亮过。

 

七百一十一年,六月,他们该来了。

 

八百年,嘿,整数!

 

……

 

这些就是“钟玄胤事不至”的“事”!

 

漫长的人生,只是书中的一篇。

 

在崔一更的历史篇章里,所有人都死了。他独自在六爻山河禁下,独立月门中,日复一日的练剑,日复一日毫无寸进地等待衰老。

 

在钟玄胤的历史篇章里,怪事一年年的发生,书院一天天的衰败。

 

钟玄胤以身为册,将所有人所有故事都记下。认真写字,努力生活。

 

他相信他不会被遗忘,他相信他的同僚会来找他。

 

他相信他记下的每一笔,都是有意义的。

 

直至于今。

 

直至太虚阁的会议记录,将他的篇章唤回。

 

在巍峨的【天地时光炉】中,在那燃烧的时焰之上,钟玄胤平静的文字,终究汇成了章。

 

一卷铺开的竹简,如岁月长河上的游船。人们终于看到钟玄胤的虚影,他独坐竹简,在时光的河里不断变幻。

 

所有人都静看。

 

在这段煎熬的书院历史里,他只是默默地努力,他只是从不停笔。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闲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坐在湖心亭,眺望远空。

 

也许在等待什么,也许在思考什么。

 

后来他抱来一块大石头,有一刀没一刀地刻着。勤苦书院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怪事发生,他总是要去处理。有时数月不来湖心亭,有时能连着来坐三五天。

 

慢慢他刻了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又慢慢地把石桌,刻成了棋桌。又雕了两只棋盒,磨了两盒棋子。

 

他打算自己和自己对弈,不是打发时间,而是借此推演破局之法。

 

每一颗棋子,都浸透了他的经历和认知。

 

当他终于完成最后一刀,第无数次抬头望向远空——

 

他终于看到了那些人。

 

张扬的、桀骜的、缄默的、严肃的……曾经吵得面红耳赤,有时拔剑相对,但还是并肩往前走的那些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声音也是淡淡地:“迷路了啊?”

 

他又嘟囔一句:“要不是老夫耽误这么多年……”

 

就这一眼,他已经发现,黄舍利和剧匮也都踏上绝巅——他成了太虚阁里唯一的洞真!

 

这片刻的情绪,倒像是其它都无关紧要,他只懊恼于自己慢了一步的修行。

 

《勤苦书院》这部书,受限于目前的品级,囿于此世者,不存在修成绝巅的可能。这自然制约了他的跃升。

 

须知在失踪之前,他就已经在绝巅门外。

 

洞真寿限一千两百九十六年!

 

他已经枯耗了大半。

 

所幸他还是那个看起来温文儒雅,偶尔开口毒舌,下笔绝不留情的钟先生。

 

时焰终究燎上了这页篇章,斗昭下意识地提刀欲阻,却发现焚烧一切的时焰,却未损伤此篇分毫。

 

只有左丘吾的烛泪,滴落在其中。

 

以钟玄胤为主角的篇章世界里,下了一场久违的雨,永恒的长夜,已经被月光撕开。

 

独坐湖心亭的钟玄胤,一手捉着刀笔,一手握着棋子——

 

数不清的文字,从他的笔锋下飞出。

 

左丘吾的烛泪,滴在文字上,叫万事都发生。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今圣者死,而道传春秋。

 

钟玄胤所记住的那些人,一个个又凝现。

 

他所记下的那些时光,那些风景,如春风掠杨柳,繁花满庭院。

 

一切都回来了。

 

爆竹声声如旧年,围坐篝火人可亲。

 

正如重玄遵先前所说——“历史最后是要记在纸上的。”

 

“哪个真哪个假,要看你走出去的时候,带的是哪一本史书。”

 

勤苦书院的最终结局如何,取决于这部《勤苦书院》最后留下的是哪一页历史。

 

左丘吾穷尽所有,正是要把变成历史!

 

而眼下这些,钟玄胤以身为册记录的一切,崔一更执剑一心贯穿的所有,他这个老朽的院长,以余命灌溉复苏的一切……这一切,正是他理想的未来,最好的篇章。

 

钟玄胤怔然坐于石凳,他体内停滞了多年的力量,这刻不受阻止地拔升!

 

绝巅之门,一推即开,他还在大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