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情何以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当有今日(第2页)

 

这滴雨便落下长河。

 

嘀~嗒。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

 

仿佛云在水,一时月在天。

 

长有八百丈的白蛟,盘在空荡荡的龙宫里,白鳞贴着地砖,蛟眸仰对天际,隔着透明天幕,仰看水纹如花开。

 

这座龙宫喧哗过,也寂寥过。

 

早先各家水府天骄齐聚在此修行时,也曾灯火彻夜,摇曳的都是热烈的心。

 

后来陆续淘汰,陆续离开。

 

偌大的龙宫,便只剩下了包括他在内的三名水族。

 

遂又归于空荡。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是血色,映得长河一片红,仿佛开满了水萍花。

 

父亲已经离去,血染清江八百里。长河龙君也被生生砸死,数十万年的奉献都成空。

 

漂泊长旅从未走到尽头,永宁之乡永不会到来。

 

水族的古老传说,是一场巨大的骗局。是没有指望的生灵,自我编造的来生。

 

他们嘲笑那些崇敬神灵的愚夫,可寄希望于缥缈,又何尝不是愚心?

 

但耳边又隐约听得陌生的声音——

 

“清约,请多勉力。”

 

不止一声。

 

“清约,我真是不太争气……就靠你啦。”

 

“水族……水族的希望,努力就能看到收获的感觉真的很好,为什么我还这么弱小呢?”

 

“宋兄,这么说很抱歉——但是,辛苦你了,请走得更远一些吧。”

 

……

 

“清约!”

 

殿门推开了。

 

宋清约眸中的血色褪散,垂下蛟首,往外看去。

 

福伯渺小的人形,如蚂蚁般站在殿门外。

 

族群的重担压得他有些佝偻,那却是水族最高的脊梁。

 

“福伯。”宋清约心甘情愿地低头,蛟须都垂在地砖上。

 

如镜的地面有他留下的血痕,也见证了他的汗滴。

 

在“努力”这件事情上,他的拼命要早于这座宫殿里的所有同族。

最初是在父亲的庇护下,他以一位水君的尊荣要求自己奋进。

 

在父亲死后,终于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他选择蛰伏爪牙,逢迎庄帝,在现有的秩序之下缄默忍耐,砥砺前行。

 

直到那位“天上姜望”,一剑将庄帝掀翻。

 

他和黎剑秋、杜野虎一起,希望找到小国百姓长治久安的办法——那时他也视清江水族为小国之民。

 

直至长河龙君暴死山河玺下,他才真正认识到,水族的地位,要比所谓的小国百姓,还要更低数等。

 

庄承乾、庄高羡,并非特例。

 

在很多人眼里,水族或如猪狗。

 

他尝试了很多次努力,很多个方向,最后绝望地发现,他的理想要比黎剑秋和杜野虎更遥远——尽管黎、杜二人所求,已经一再被确认为虚幻之梦。

 

生为水族,即是罪行。他引以为傲的血脉,却是“人”的污点!

 

所以他离开了一起奋斗过的战友,独自踏上了长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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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存了自己奋斗的心,有着绝地开拓的决意——但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路上。

 

越是优秀的水族,越是强大的水族,越不能长存。

 

但除了努力变强,在死亡来临之前变得更强一点,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看……水萍花的颜色!

 

所以他将脑袋提在手里,加入了地狱无门,化名“泰山王”。

 

在生死边缘前行,其间种种危险不必再说,拼着拼着组织就解散了……他也一度茫然。

 

再回首。

 

水族竟然能上观河台了!

 

他拼了命地努力,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奢想。

 

在他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走的时候,竭尽所有也无法看到的风景,有人已经帮忙推开了窗。

 

这种感受,实在复杂……他只有梗着脖子,拼命地看。

 

“族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你们三个。”福允钦站在门外说:“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

 

福允钦现在都是称“族人”,而不是“同族”,都是说“这个人”,而不是“这个水族”……因为水族是水中人。

 

镇河真君已经定了性。

 

而他口中的“你们三个”,就是天下水族重重拔选之后,准备用来参与黄河之会的天骄之选。

 

人族的天骄之会,内府和外楼都有隐性的年龄限制,无限制场更是明确“三十岁以下”。

 

水族却是不好以年龄来论。即便水族内部,不同种属之间,对于年龄的定义也不相同。有的水族出生即成年,有的水族百岁才成年。